范阳城。
范阳是一座边城,它直面北方的突厥残余势力以及契丹等部落,大唐立国百余年,北方的威胁早在高宗年间已基本被铲除,剩下的大多是一些残余的势力,这些游牧民族缺衣少食,尤其到了冬天更是难以生存。
于是尽管明知大唐不好惹,每到冬天时这些部落的族人还是会冒险南下,对大唐的边城农庄劫掠,运气好的话能劫得一些粮食带回北方草原,从容过冬,运气不好的话,遇到巡边的大唐将士,基本便是整个部落青壮被歼灭。
所以范阳这座边城担负着非常重要的戍边任务,从武则天时期开始,朝廷便不停对这座边城投入无数的兵马和钱粮,渐渐形成了如今大唐的十大边镇之一。
不幸的是,这座边城如今的主人是安禄山。
冯羽最近在范阳混得可谓风生水起。
连李剑七都感到很惊奇,想不通顾侯爷从哪里找来的人才,在范阳城居然能如鱼得水,满城的武将和权贵冯羽都认识,私交甚至都很不错。
来到范阳短短两个月,冯羽已经成了许多将领的座上宾,不仅能够自由进出他们的府邸,甚至能被邀请进入范阳边军大营参观,坐在大营的帅帐里与将军们谈笑风生。
他对外的身份只不过是益州某个地主富户的纨绔子弟呀,难道安禄山麾下的将领们如此喜欢跟纨绔子弟结交么?
李剑七想不明白。
对她来说,范阳是敌后,四面皆楚歌,李十二娘早就告诉过她,安禄山是她们的生死大敌,不共戴天的那种,李剑七跟随李十二娘来过范阳多次,皆在寻找机会打算刺杀安禄山,然而终究事未成。
所以对李剑七来说,范阳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她乔装隐居在民居里,每日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仅将当地话学得惟妙惟肖,而且穿着打扮和容貌上都尽量显得很普通,混入人群里无人会注意的那种普通。
饶是如此,李剑七在范阳的每一天都过得胆战心惊,生怕某天官兵突然围住她的院子,将她活擒。
相比之下,冯羽在范阳的日子过得简直太滋润了,滋润得连李剑七都暗暗嫉妒不已。
这家伙到底给安禄山麾下的将领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为何每个将领都对他客客气气,而且亲热得不行,只差烧黄纸插炉香义结金兰了。
李剑七一直在暗暗跟着冯羽,她不知道冯羽想做什么,李十二娘早有过吩咐,一切配合冯羽便是,危难之时可以暴露行迹保护他,然后二人迅速脱逃出范阳。
可惜这两个月来,冯羽似乎越混越好,完全不需要她的保护,她每天的暗中跟随反倒有几次差点被那些将军们的亲卫盯上。
这天夜里,李剑七照例跟着冯羽,看着他与一群将军们进了一座青楼,李剑七蹲在外面的暗巷墙角里,看着不远处的青楼灯笼高挂,里面莺歌漫舞生张熟魏,一片喧闹浪荡,李剑七不由撇了撇嘴,暗暗骂了一声“登徒子”。
跟着冯羽的这两个月,这家伙几乎每天都要带着几个将军逛青楼,他本人甚至直接在青楼里包了个房,李剑七不由暗暗咒骂,也不怕把身子掏空了。
一直等在青楼外,直到快子夜时,一群将军才心满意足地下楼,一个个醉意酣然打着酒嗝儿,一下低一下高,摇摇晃晃不肯倒。
冯羽也喝得摇摇晃晃,亲自将众将领送下楼,一一与他们告辞,约定明日再聚。
看着将军们在亲卫的搀扶下骑上马远去,冯羽这才直起腰,打了个酒嗝儿,微寒的夜风一吹,顿时一阵酒意上涌,冯羽飞快跑到路边,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半晌之后,冯羽终于吐干净了,长长舒了口气,目光朝青楼对面的一条暗巷一瞥,嘴角微微勾起。
迅速扫视左右,发现没什么碍眼的人盯梢,冯羽摇摇晃晃走向暗巷,一边走一边提拎着腰带,好像要去巷子里小便的样子。
走进暗巷,冯羽刚放开腰带,漆黑的角落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你若敢在这里方便,我便割了你的,你的……哼!”
冯羽乐了:“姑娘这是有经验呀,知道男子有那啥,哈哈……”
笑声未落,一道风声拂过耳畔,冯羽背后的土墙粉尘飞扬,待灰尘散尽,土墙的砖块已缺了一大块,不知用的什么暗器,威力很大。
冯羽的酒意顿时醒了七分,急忙恢复了正经模样。
“姑娘,我错了,酒后失言,姑娘莫怪。”说完冯羽毕恭毕敬向李剑七鞠躬。
漆黑的角落里,李剑七嘴角一勾,随即很快恢复了淡漠的模样。
“你这几日与安禄山麾下将领来往频繁,可有得到什么消息?”李剑七低声道。
冯羽天生不是正经人,闻言表情又变得轻佻起来:“消息哪有那么容易得到,我才认识他们多久,他们又不傻,刚认识就给我说军机大事,不怕掉脑袋么。”
李剑七不满地道:“那你这些日究竟在忙什么?毫无目的地与那些将领吃吃喝喝么?”
冯羽正色道:“吃吃喝喝也是正经事,再说我的牺牲也不小,每日青楼的姑娘们侍奉他们,都是我请客,花销大得很,顾侯爷给我的钱已被我花掉大半了,更别说我终日饮酒吃肉,已经胖了十来斤,何其的悲凉……”
李剑七没好气地道:“每日身边莺莺燕燕环绕,居然好意思说‘悲凉’,你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吧?”
冯羽顿时露出悲愤之色:“你以为被那些庸脂俗粉环绕很美妙么?你以为我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快乐么?你错了!”
李剑七不解地道:“你……”
冯羽忽然变脸,表情贱得不行:“……每日逛青楼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李剑七:“…………”
漆黑的暗巷里,忽然传出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击打声,夹杂着冯羽痛苦的闷哼声。
暴雨过后,冯羽一脸痛苦,认真地赔罪:“姑娘我错了,刚才饮了酒,难免言行失态,姑娘请原谅我,莫再动手了。”
李剑七冷冷道:“说正事,若无消息,我便回去了。”
冯羽道:“有消息,安禄山上月秘密见了东北的粟末部落首领,用三十万石粮食和一万匹战马的代价,借粟末部精兵两万,日前这两万精兵已秘密南下,乔装成平卢边军的打扮,在营州秘密集结驻扎。”
李剑七大惊:“私自借异族兵马两万,且已入我大唐境内驻扎,安禄山他……”
冯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惊慌什么?安禄山本就有谋反之心,借调异族兵马不是很正常么?”
李剑七平复了情绪,叹道:“十二娘一直说安禄山必反,我也听过许多次,但今日真发现他开始付诸于行动,难免还是有些惊讶,天子待安禄山如此恩重,居然还不自足,这贼子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