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一样,我也是今日刚刚在宫里,得知圣上有联手鞑靼人之心,所以有没有礼部的人跟鞑靼人接洽,此事儿我还真不知道。”韩侂胄像是占了叶青便宜似的,笑了一声便走下车去。
望着韩侂胄的背影,叶青也渐渐明白,刚刚在宫里点将台处,赵昚显然并不是突然心血来潮的问起自己这些事情,看来是在心里已经谋划跟鞑靼人联手很久了啊。
若是如此的话,想要说服圣上,对于叶青自己来说,就是真的有些难了。
如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一样,叶青的原本计划中,若是虞允文能够顺利的收复河套三路失地,那么他才可以过黄河继而压迫金国的疆域范围,最终的理想目标是,把金人赶出关内,自己夺回占据燕云十六州,从而留下身处鞑靼人身后的金国,作为战略缓冲来牵制对中原虎视眈眈的鞑靼人。
所有的前提条件是,在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拿下燕云十六州前,绝不能让金国在燕云十六州后退一步,从而因此便宜了鞑靼人。毕竟,如今的形势,金国、鞑靼人两相比较,还是完颜璟比铁木真好欺负一些。
叶青既要支持完颜璟对抗鞑靼人,又要在完颜璟的背后继续蚕食中原疆域,从而希望能够早鞑靼人一步攻取燕云十六州,为中原腹地夺回这一道铜墙铁壁般的屏障。
这是一个矛盾的事情,但却又是眼下最为合理的办法,只是,在他人眼里,叶青此举,那就是里通外国的判臣贼子的举动了。
不想与鞑靼人联手,除了忌惮铁木真外,便是叶青深怕一旦联手,朝廷会再次天真的认为,鞑靼人会把燕云十六州在未来灭金后,还给宋廷。
燕云十六州在辽、金手里互换,始终不曾落在最想要燕云十六州的宋廷手里,但宋廷正是因为燕云十六州这个诱饵,不停的给自己头顶换着欺负自己的强盗,辽国占据着燕云十六州,没事儿就欺负宋廷玩儿。
金人抛出还被辽控制在手的燕云十六州为诱饵,宋廷就天真无邪的相信了金人的鬼话,联起手里把辽人赶到更远的西北之后,回过头才发现,金人非但不遵守诺言还燕云十六州,反而还比辽人更加变本加厉的来对自己巧取豪夺,最终失去了半壁江山。
所以若是再被鞑靼人以燕云十六州为诱饵来哄骗宋廷联手,或者是宋人主动跟鞑靼人联手抗金,那么……结果谁都知道:金人比辽人狠,夺取的是赵宋半壁江山,鞑靼人比金人更狠,夺取的则就是整个赵宋江山,是要亡宋。
涌金楼里的三人俱是有些愁眉不展,不论是最后赶来的史弥远,还是先到的韩侂胄或者是叶青,每个人如今都有
着自己的小心思,正是因为,今日每个人都被圣上赵昚刚刚敲打过。
刚刚弹劾王淮,而后就换来了圣上的敲打,这让他们刚刚兴起的打击报复之策,不得不都烂在了胸腹之间,一时之间,无法快意恩仇。
史弥远派遣下人等候叶青,便是想要跟叶青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而叶青,如今的头等大事儿则是,如何能够说服圣上,不跟鞑靼人联手,韩侂胄算是比较轻松,但他同样,在不能奈何、算计叶青、史弥远的情况下,还要面临着大理使臣到来后,如何说服大理人退兵,不再支持自杞、罗殿。
显然,想要大理不再支持罗殿、自杞,必然是要给足了人家好处才行,而这种事情,显然韩侂胄无法做主,只能是依靠其父韩诚。
而且还要有一个先提条件,那就是韩诚能够在朝堂之上不受王淮的阻挠才行。
如同是一个圈一样,三人都有着各自的疑难杂症,但药引子基本上都是在王淮的身上,所以三人如今想要不愁眉苦脸都不行了。
从中自然能够看出来,左相一职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跟决策力有多大,特别是在如今的朝堂之上,想要一言堂,除非自己能够身居左相之职,而且党羽势力还要众多才行。
王淮虽然如今的势力党羽在被韩诚父子、史弥远、叶青、赵汝愚等人蚕食,但毕竟在相位多年,其势力、影响力依然是瘦死的骆驼一般,也只有站在赵昚的角度,才能真切清楚的意识到,即便是如今,王淮依然是朝堂之上的支柱,是决定性的人物,所以才不能像叶青三人那般,快刀斩乱麻的随意乱动。
“从长计议。”三人同时叹口气,而后异口同声的看着彼此说道。
而在另外一边的王淮跟梁克家,此刻也是长舒了一口气,最起码在这段时间内,他暂时不需要担忧叶青等人,会对他有什么大的动作了,不过暗地里的一些小动作,显然是不会少的。
随着圣上禅位、太子继位的日子临近,很显然,不管是王淮还是叶青等人,必然都会把心思放在各国使臣的身上,希望借着他们的手,来打击自己的竞争对手。
“如今看来我们还需从长计议,既然圣上今日一个个都敲打过了,但不代表着他们私下里就不会拉拢各国使臣,在暗地里搞一些小动作了。所以大人还需要小心谨慎才是。”梁克家看着王淮说道。
“这是圣上的妥协,也是他……。”王淮拨弄着新鲜的茶叶,顿了下道:“圣上的敲打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想要一个安稳的朝堂交给太子,付出的代价往往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以后的朝堂恐怕只会更乱。”
“但……圣上总是要安稳的过度才行,总不能在混乱中把朝堂交给太子不是?赵汝愚、叶青、史弥远,甚至是韩侂胄,无不被圣上视为未来朝堂重臣,太子吏治下的支柱,所以此刻敲打,而后交由太子来驾驭,虽然显得冒险了一些,但想必圣上相信太子能够驾驭吧?”梁克家也有些头疼的说道。
如今的朝堂乱象已现,若是太子英明神武、足智多谋,或许还能够震慑住这些人,能够驾驭梳理顺了这些臣子,但若是稍微弱势一些,朝堂之上恐怕就是会陷入到混乱之中了。
“想必这也是圣上对太子的期望吧,之所以按住如今潜在的相互攻讦、弹劾,便是寄望于在太子继位后,能够驾驭的了这些人,但……。”王淮摇头:“我对此持怀疑态度,叶青十四道圣旨才回临安,由此可见此人绝非忠臣良将。韩诚父子恋权,史浩祖孙贪财,都非是我大宋朝廷之能臣。赵汝愚乃是宗室第一人,此人野心城府也极深,隐忍多年复仇于信王,而后起势,显然也决计不会在这个时候甘于人后。所以太子继位,真的能够驾驭这些臣子吗?我持怀疑态度啊。”
王淮脸上写满了忧虑,未来的朝堂对于他来说,或许已经不再跟他有任何关系,但谁愿意看到一个乱象丛生、俱是为了一己之私的朝堂?
即便是自己这几年独断朝堂,但自认为出发点都是为了大宋朝廷、为了民族大义,非是为了自己。而今朝堂之上渐渐崛起的这几位,有哪一个像他这般心怀大义之人?哪一个不是为了自己一己之私利?
“如此说来,岂不是太子一旦继位,朝堂乱象便会爆发,到时候……。”梁克家眉头紧锁:“到时候岂不是无人能够制衡?”
“太子虽已成年,膝下有子,但太子这几年的举动,除了将作监在他手里还算是不错外,其余的并无法看出太子自身有多大的能力来。所以朝堂危矣。”王淮忧虑的说道。
看似深明大义、心怀天下的王淮,显然并没有意识到,朝堂乱象已显的根源,除了因为圣上赵昚这几年无心理政的因素外,便是因为他独断朝堂后清除异己,打压他人如韩诚等臣子而留下的因果关系,才使得如今的朝堂开始渐渐的越发动荡,越发的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