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上元节的热闹与喧嚣依旧在继续,时不时的还会有从河道处隐隐传来的乐曲声,飘入灯火通明的刘德秀府邸内。
燃烧着的火把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微响声,肃穆而立的刑部捕快等人,把前门、后院已经被包围了个严严实实,禁止任何人出入,整个刘府丝毫没有上元节的喜庆氛围,反而是显得有些紧张跟肃杀。
内院的前厅内,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时不时的能够看到从各个房间内,进进出出搜寻的捕快在来回飞奔着。
刘德秀的夫人黄氏,与旁边的两名小妾,正紧张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大儿子刘敏行、次子刘敏学、三子刘敏文与各自的妻子也在其中,此刻要么阴沉着脸,要么一脸慌张、茫然的看着刑部捕快,在他们的府邸各个房间内进进出出,搜寻着他们想要的证据。
身为辰州通判的刘敏行、荆湖南路提点刑狱司知事的刘敏学,本是赶过来与父母双亲在元日团聚,打算着上元节后再回去,但不曾想,竟然在上元节这一日,遇到了刑部尚书钱象祖率人来办差。
两人也几乎是随着刑部尚书带着捕快进入府邸后,才终于明白了,为何父亲刘德秀这几日一直阴沉着脸,心事重重、时不时唉声叹气的原因。
刘敏行与刘敏学互望一眼,身为家中的长子与次子,在父亲不在的时候,自然是应该站出来,何况,在他们心中,父亲从来不曾做过任何违乱朝堂律法之事儿。
身为提点刑狱知事的刘敏学,最终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在一名捕快于厅内巡视时,上前两步行礼道:“下官是荆湖南路提点刑狱司知事刘敏学,请问大人,不知道今日来下官父亲府中,是为何事儿?”
捕快停下手里的动作,扫过厅内的众人,目光从几个女子身前扫过,只见在那几个女子的身后,两双明亮的小眼睛,正从人缝内偷偷的打量着他们。
刘敏学看着捕快的目光望着他身后,随即扭头,看着兄长的两个儿子,此刻正从他嫂子身后悄悄的探出头,向他们这边观望着。
不由得叹口气,道:“烦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不必了。”
就在那捕快打算跟着刘敏学往一旁走去时,只听见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稍显阴沉的声音。
随后,只见一名富态十足的中年人,气势逼人、面色阴沉的率先走了进来,而在此人的身后,则是跟着一名中年人跟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
看此三人的气度,身在官场的刘敏行、刘敏学,以及那刘敏文,自然是瞬间就敏锐的察觉到,走入厅内的眼前三人,恐怕在淮南东路、或者是临安朝堂之上,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所以不等赵汝愚再次说话,兄弟三人便并列一排行礼道:“辰州通判刘敏行、荆湖南路提点刑狱司知事刘敏学、大理寺承事郎刘敏文见过三位大人。”
站在赵汝愚身后的叶青,倒是在赵汝愚之前率先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而后便摆摆手,示意厅内的捕快先出去。
叶青的举动,让赵汝愚多少有些不满,毕竟,虽然他身在淮南东路办差,但是不是叶青应该避嫌,即便是不避嫌,那是不是也不应该自己下令,让跟随自己前来的捕快出去!
看着那些捕快,在叶青无声的摆摆手后,便快速的退了出去,赵汝愚不由得冷冷看了一眼叶青,表达着他的不满。
而叶青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视线一直在房间里扫来扫去,当看到那刘敏行身后不远处那面容姣好的女子,极力掩藏着身后的两个小家伙时,不由得随和的笑了下,根本不理会旁边开始咳嗽的赵汝愚,笑着道:“让女眷先下去吧,找个安静、舒适的房间歇息一会儿。刘夫人若是不愿意的话,倒是大可留在这里。”
“象祖,此事你来安排。”赵汝愚终于开口说话了,叶青的一系列举动,让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这货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要不然怎么会对刘德秀的家人如此宽容。
而刘敏行等人,听到赵汝愚直呼刚刚就跟他们打过照面的刑部尚书为象祖,心头瞬间一震,神色比刚才变的也越发的恭敬,想要再次行礼询问,但赵汝愚显然并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叶青一直在旁随和的笑着,即便是赵汝愚安排了钱象祖安置那几个女眷,叶青也是依旧面色自然,侧身看着几个女眷,牵着两个孩子的手,看着刘敏行等人微微点头同意后,这才快步往外走去。
刘夫人旁边的两名小妾,也被黄氏推了出去,跟随着自己的儿媳妇往厅外走去,此时不论是那两个小妾,还是那三个儿媳妇,即便是明知道这是在自己的府里,但走出厅门后,依然还是硬生生的生出一股浓浓的陌生感觉。
就仿佛这几日前,还充满她们彼此欢声笑语的府邸,一下子就遭到了灭门之祸,而她们也由主人瞬间变成了阶下囚。
一股悲凉的感觉从她们的心头瞬间涌现,眼角的泪水也是无声的在灯火的照耀下缓缓流出,茫然甚至是有些麻木的,在刑部尚书交代的几个捕快的监视下,往旁边的厢房走去。
能够随意指使刑部尚书,一进来便一直阴沉着脸,身上散发着浓浓的威严气势,而且对他们兄弟三人爱答不理,赵汝愚的身份,三兄弟虽然一时无法准确的猜测到,但也隐隐知晓,此人必然是在朝堂身居高位。
至于那位脸上带着随和笑容,颇为年轻的男子,三兄弟则是一时之间
,在心里无法猜测出,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竟然敢于不理会那位朝中大员的感受,甚至还敢一进来,就先把女眷差遣出去。
“刘德秀去了哪里?身为朝廷吏员,你们难道不清楚,包庇他人的罪过?”刘德秀冷冷的看着兄弟三人问道。
而一直坐在一旁的黄氏,目光则是一直看着在厅内随意游走的叶青,耳边此时也是响起长子刘敏行的话语:“下官……不清楚家父去了哪里,下官斗胆,敢问大人,家父犯了何罪?”
“还未敢请教大人是……?”次子刘敏学,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先问明了赵汝愚的身份。
“这位便是我大宋朝廷右相赵大人。所以你们若是知道令尊的下落,就立刻告诉赵大人,若是隐瞒不说,这可是重罪。”交代完捕快的钱象祖,站在赵汝愚的身后向三兄弟解释道。
看着三兄弟这一次听到赵汝愚的名字,震惊之余神色紧张的再次行礼,赵汝愚心头则是微微带着一丝的得意,右相之差遣已是如此,若是做了左相,自己的声威岂不是会更胜一筹。
“刘德秀去了哪里?即便是不为你们的仕途着想,也该为你们的父亲着想,贪墨虽然是重罪,但若是他愿意配合,本相大可从轻处置。但若是你们不说,不单是害了令尊,也是毁了你们三人的大好仕途。”刘德秀看着眼前的三兄弟说道。
而三兄弟俱是默默的摇摇头,因为他们确实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去了哪里,毕竟,吃晚饭的时候,虽然看得出来父亲有心事儿,但并没有觉得会是如此严重的事情。
“大人,下官确实不知。”刘敏行凝重的说道。
“大人说我父亲贪墨,但不知道大人可有证据?”依然是性格颇为强势的次子刘敏学问道,虽然是面对着气势逼人的赵相,语气都带着一丝的颤抖,不过显然,身为提点刑狱知事的刘敏学,还知道拿人自然需要证据确凿才可以。
一旁的叶青则是饶有兴趣的看了刘敏学一眼,也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传统,总之,好像在兄弟姐妹众多的家庭中,身为次子的这个人,脾气性格总是比身为老大,或者是老三、老四的要强势一些。
而此时面色依然阴沉的赵汝愚,面对刘敏学的问话,只是冷哼了一声道:“若是没有证据,本相岂会亲自来拿人?难道你们是怀疑庆王栽赃嫁祸你们的父亲不成?”
三兄弟瞬间如同僵化了一样,他们显然完全没有想到,父亲的事情,竟然还牵扯到了皇室宗亲,竟然是庆王亲自弹劾了父亲贪墨一事儿!
三兄弟不由得同时回头,望向自己的母亲,以及他们的母亲手旁的那个包袱,难道母亲也是打算跟父亲一同……不声不响的离开,只是最后却被父亲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