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府的消息无法传递至会宁府,会宁府的消息,却是能够顺利的传递至隆安府。第一次完颜从彝还可以在心里认为是意外,但若是一连好几日都这样,那么完颜从彝就知道这不是意外,而是就如自己猜想的那般,叶青已经切断了隆安跟会宁之间的联系,之所以没有切断会宁跟隆安的联系,叶青必然是有自己的用意,是想要通过此举来达到什么目的。
所以当完颜从彝收到来自会宁府的消息,完颜脱达已经出城去镇压乞石烈诸神奴的叛军时,完颜从彝瞬间就明白了叶青此举的用意,那便是借着会宁府那边的动荡来给自己镇守的隆安城施加压力。
这股压力对于他完颜从彝到底有多大,他心里头比谁都清楚,一旦完颜脱达兵败于乞石烈诸神奴,那么也就意味着,很有可能会宁府立刻就会下旨让他们镇守隆安的大军后撤驰援,如此一来,隆安城到底是守还是弃,对于他完颜从彝而言,就是一个两难的决定。
弃之不顾,自己就真的能够顺利驰援会宁府?隆安城外的宋军,就不会跟在屁股后面追击自己吗?
即便是他能够顺利到达会宁府驰援,那么放弃隆安城的代价,自己是否就能够承受的了呢?
完颜琮、完颜玠一直在会宁府对自己虎视眈眈,而自己也在完颜珣跟前立下了军令状,虽然说到时候隆安城的失守,完全是因为会宁府的旨意,使得他完颜从彝不得不弃守,可一旦度过了这段时间的艰难期,一旦宋军在第一场大雪到来后撤兵,那么圣上完颜珣,以及宗室的那两个王爷,会不会对自己秋后算账呢?
所以到时候,他的下场会是什么样的?特别是他兄长一家老小包括自己的一家老小,又会是怎样的下场呢?
完颜从彝即便是再乐观,也不会去乐观的认为,他驰援会宁府之后,带给自己兄长乃至他们整个家族的会是好运气。
他相信,若是到了那一天,自己恐怕就将成为隆安城弃守的罪魁祸首。
自己的生死是小,可当初答应了要保护兄长,以及拜托兄长保护他的妻儿一事儿,恐怕也就成泡影了。
“完颜脱达一旦败了,会宁府也就守不住了。乞石烈诸神奴虽然面对宋军败多胜少,但这也不能否定,他就是一个不会打仗的将领。当年先帝提拔任用、重用信任他,自然是有一定的道理。如今也清楚了,乞石烈诸神奴弃守燕京,是因为先帝被蒙古人围困,使得他不得不弃守燕京而后千里奔袭去救驾。”家奴完颜可在只有与完颜从彝在房间内冷静的分析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完颜从彝从沉思中回过神问道。
“该是为瀛王一家一府老小谋退路的时候了。”完颜可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后,接着说道:“乞石烈诸神奴是先帝最为看重的重臣武将,一旦他进入会宁府……后果不堪设想。”
完颜从彝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家奴完颜可所说的正是他最为担忧的,他可以战死隆安城墙上,甚至在他踏进隆安城的那一刻,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可他始终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兄长瀛王完颜从宪以及自己的一家老小。
确实如完颜可所言那般,乞石烈诸神奴是先帝完颜璟生前最为看重的武将臣子,而乞石烈诸神奴在这个时候造反,恐怕除了因为宋廷叶青的手里掌着前皇后李师儿以外,乞石烈诸神奴想要为先帝报仇一事儿,也是他轻易造反的一个重要原因。
所以一旦乞石烈诸神奴进了会宁府,那么当年那些参与帮完颜珣谋权篡位的宗室以及官员,恐怕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了,其下场肯定要比前皇后李师儿的父母的下场还要凄惨。
那么自己的兄长完颜从宪,到时候恐怕也难逃乞石烈诸神奴的报复,为今之计,能够保住兄长一家老小的办法或者是关键,其实已经不在会宁府,更不在隆安府,同样也不会是乞石烈诸神奴,而是隆安城下的宋廷叶青以及前皇后李师儿。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霍王,眼下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必须要早做打算了。”完颜可的果断一向都让完颜从彝钦佩,而这也是为何他会赐姓、收为家奴的原因。
这个时候的完颜从彝,却是显得犹豫不决,时不时的皱眉叹息,摇着头道:“若是万一……我是说万一完颜脱达打赢了乞石烈诸神奴……。”
“霍王又何必自欺欺人,您相信一向贪财好色的完颜脱达,有那个实力跟乞石烈诸神奴一战吗?当初您离开会宁府时,之所以不想看到完颜脱达出城平叛乞石烈诸神奴的叛军,除了因为您当时的计策是想要跟宋军消耗至寒冬第一场雪到来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担忧完颜脱达的出城,会让周遭州、县民不聊生不是吗?”完颜可沉稳的继续说道。
完颜从彝继续叹着气,完颜可所说的正是当时他对完颜脱达的不看好与担忧,当然,其中也是因为他对于自己的拖延之策抱有着极大的自信心,相信自己定然能够在隆安拦截下宋军,也相信自己能够撑到宋军主动撤兵。
可眼下的时局并没有完全朝他想要的方向发展,叶青与乞石烈诸神奴的遥相呼应、不急于攻城的策略,使得他原本的计划都有些偏离了最初的目的,自然,也就没有想到,叶青更倾向于用强大的财力、物力跟他僵持,而不是用强大的兵力来直接攻城。
这让完颜从彝脑海里不由自主的闪现出了汉书孙子兵法谋攻篇上的那句话: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而如今回过头来再看从叶青第一次进入金国境地到现在的每一个举动,就会发现,叶青则是一直遵循着这句话在与金国周旋,是在一步一步的用谋略在蚕食着大金国的疆域城池。
即便是如今已经大军兵临城下,可叶青一直按兵不动,一直在等他们先动,等他们自乱阵脚,就足以说明,叶青的一举一动都是饱含深意,而在当时,即便是他完颜从彝也都没有看清楚叶青的每一举动的真实目的。
“可若是像叶青示好……投降,王质、高虎等军中的其他将领又岂会大营?”投降二字完颜从彝说的极为艰难。
完颜可深吸一口气,道:“霍王可还记得,那日叶青单枪匹马来到城下问您的话?”
完颜从彝不说话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的等着完颜可继续说下去。
“依末将来看,叶青此话既是问罪,同样也是在向您示好。”完颜可微微皱眉,而后继续说道:“霍王应该也知道,王质、高虎的家眷同样也是在会宁府。”
完颜从彝依旧默默不语,其实当时在城头上,当叶青以平淡的语气问他时,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叶青话语中那淡淡的、非是敌意与报仇的意思。
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叶青那日在城墙下,便是上演了一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计策,也正是因为他没有从叶青的话语中感受到浓浓的要替完颜璟报仇的意思,使得他宁愿眼睁睁的看着叶青独自一人从城墙下安然离开。
当然,没有谁是神仙,能够完全猜中对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甚至就连完颜从彝,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放任叶青离去,是不是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完颜从彝多少还能够猜透一些叶青的目的与意思,而对于完颜福兴而言,他对于叶青的心思几乎是无迹可寻,加上跟叶青勾心斗角的每一次他都是输家,所以在被俘虏后,心慌意乱,每日都担忧自己会不会被李师儿杀了的他,更是没有心思去揣摩叶青的心思。
跟随着李师儿到达隆安城下的大营后,完颜福兴首先感受到的是震惊,他真的不敢相信,叶青兵临隆安城下这些时日,竟然真的能够耐住性子没有去攻城。
看看那平整的城墙,再看看城门口那同样平整,几乎没有什么厮杀痕迹的空地,完颜福兴完全不敢相信,宋、金两军竟然就这么“友好”的相处了这么长的时日,而没有兵戈相向。
李师儿虽然也赶到有些吃惊,不过好在,这一路上,因为跟赵盼儿已经化干戈为玉帛的关系,使得她对于眼前的一切早就有了一丝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