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蒙古人的马匹嘶鸣声远去时,众人都围坐下来喘气,黑暗中全皆静默不语。只有李爽仍在不时低声咒骂,他一会儿骂着该死的鞑兵,一会儿骂永康县程知县和曹县尉。受了箭伤的他奔跑甚是吃力,刚才被幸得欧阳轩和余柱架着,他才得以逃过一劫,不过刚才的奔跑让他伤口痛得更厉害,两名受箭伤的士卒也不时发出哼痛声,这两人一人手臂中箭,另一人臀部中箭,此刻正趴在地上。
从早上出发到现在除了奔波还被蒙古人追着逃命,士卒们早已困顿不已,李爽觉得腹中饥饿便招呼众人拿出食水吃喝。欧阳轩摸黑从背包里拿出仅剩半盒压缩干粮,又拿出一瓶运动饮料,刚咬了一口干粮后,他突然想起王大老人压缩干粮的笑容,脑中念头一转,便取下两小块,分别递给了李爽和余柱,低声道:“尝下这佛门僻谷时用的食物”。在古代,糖一直是大富大贵之人才能享有之物,含糖的食物对于这群面黄肌瘦的士兵,肯定是极为少见之物。不出欧阳轩所料,李爽和余柱入口片刻之后,都发出欢快的惊呼,引得众人纷纷围了过来。欧阳轩便索性将压缩干粮取成极小的块状分给众人,又将仅剩的两瓶运动饮料分饮,自是又引起阵阵欢呼。欧阳轩则就着清水咽下了旁人递过来的麦饼,饥饿之下竟也觉得分外香甜。
饭食之余,大家纷纷打开了话匣子,只是畏惧蒙古游骑复返,只是窃窃私语。欧阳轩和李爽、余柱低声交谈,围听之人不在少数。在交谈中欧阳轩又复述了他编造的游方僧人身世。众人为他出家不出世,历经千难回到战乱崇庆府为父母祈福还愿的孝心所动,对他好感顿生。
初夏的山间蚊虫甚多,叮咬得众人纷纷拍打,根本无法入眠。欧阳轩也被咬得浑身发痒,忍不住问道:“永康县为何不开城门?”“这既是军中有令黄昏之后不得开门,也是因为鞑兵马快,擅长突袭城中,故谢知县和曹县尉倒也不违规”,余柱答道。“那两人胆怯鼠辈而已,偌大的永康城还怕十数个北兵?”“只是谢和曹二人素来与崇庆府有隙,见死不救罢了!”李爽余怒未消说道。李爽的话惹得众人纷纷怒骂。在众人言语中欧阳轩得知,永康县由于地处山边人口易于藏身,故在蒙军二十余年来的四次掠蜀中,使崇庆府四县中人口受屠戮最小,全县尚存千户以上,仅寨中便有人口两千兵丁五百,若全城同心死战,蒙古游骑定然不敢进城,必悻然退去。只是在这战乱饥荒年月,崇庆府征粮军士一向不被人待见,而派出来做征粮这苦差事的,也多是被排挤之人,辛苦和风险倒是其次,还处处受到掣肘。比如崇庆府地处川西平原,河流纵横让行船极为方便,此次李爽等人征粮走水路既安全又省力,但潘统制硬是不许派发船只同行。
“若是凭城而战,我大宋士兵可不怵鞑兵,定叫他们有来无回”,众士卒七嘴八舌纷纷说道。
欧阳轩读大学时喜欢看书,尤喜历史。他虽然知道蒙古兵战力极为强悍特别是骑射无敌于天下,而南宋军队则长于水战和守城,一旦野战常常是兵败如山倒。但亲眼目睹五十人征粮队被仅有十人的蒙古游骑小队追得狼奔豚突,有五百兵丁的永康城被吓得城门紧闭,仍是暗暗心惊。从历史书上知道南宋政权懦弱腐败,但如今听了众人的谈话,才知道宋军屡吃败仗不仅是因为将士羸弱兵甲不利,更多原因却是政治腐败,甚至在强敌面前仍然不肯停止窝里斗。
山上的气温慢慢降了下来,但蚊虫叮咬仍甚,众人虽困但却无法入睡。有人准备生火被余柱阻止了,因为怕蒙古人循着火光来袭杀。听得夜袭两字,欧阳轩心中一动对余柱道:“鞑兵所长不过马匹和弓箭,现在天色已黑,其骑射之长不能发挥,我们何不夜袭鞑兵?”
“长老有所不知,这次出来征粮并未携带照明器具,这漆黑天色,我等均不能视物,如何能找到鞑兵?仓促制作火把,火势不稳且不持久,如何能夜袭?”南宋时大部分僧人虽不问世事,但因蒙古人的残暴,奋起抗争出家人也不在少数,故余柱并未对欧阳轩提议感到吃惊。
“这天色虽黑,但仍能摸索着前进,鞑兵宿营必然生火堆,定有微弱光亮,我们可以循光而向”,欧阳轩觉得夜路难走,但并非完全不能前行,作为资深驴友他也曾在夜间在大山里行走。“天黑就不能行军,那世上许多战争都是夜袭,又是怎么回事?”想到此,他心中不免暗自腹诽李爽也是胆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