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开平府。忽必烈的大帐之中,此时正陷入激烈的争论。秋高马肥正是用兵之时,帐中争论的焦点并非是否用兵,而是对谁用兵。忽必烈称汗之后,其最大敌人由临安的南宋朝廷变成了阿里不哥。在北方汉军世侯的支持下,他逐渐挽回了对阿里不哥的颓势,并通过政治手段收复了高丽,初步稳定了周边。忽必烈本想乘势打击亲阿里不哥的势力,逐步剪其羽翼。只是今年以来,又发生了山东李璮之变和蜀地霹雳军的异军突起,徒增了局势走向的变数。
以蒙古将领和张柔、史天泽等汉军世侯认为,仍应兵发大漠,以一举击溃阿里不哥。他们认为,李璮眼下困守济南已久,城中缺兵少粮,甚至以人为食,破城指日可待。江淮前线的宋军更是不足为虑,其唯倚仗的不过是水军而已。至于蜀地的霹雳军只不过疥癣之痒,只需要将要限制在蜀地便可。如若其敢到北方广阔平坦之地来,只需铁骑掩杀冲锋,定让其丢盔弃甲。
刘秉忠和姚枢等金莲川幕府幕僚则以为,虽然当下与阿里不哥的战争仍然僵持,但其已是强弩之末。凭借着汉地强大物质财富和资源,便可以将其耗死。只需要封锁其外部资源的输入,待其衰弱之后,再来个雷霆一击。在他们看来,南宋才是最大的对手,毕竟其地域广阔,资源富足,人口更是高达七、八千万,实在是个庞然大物。对于霹雳军,他们与史天泽的看法一致,认为那只是偏安之地,不足为顾虑。
作为败军之将,纽璘与钦察本无资格出席如此重要的会议。只不过因为蜀地战局危急,汪惟正又不断恳请派兵援助,忽必烈便让两人参加,为与会人员提供第一手资料。纽璘与钦察先是将霹雳军战力吹得天下无双,以证明并非本人无能而是敌人太强,又极力建议派重兵入蜀,趁霹雳军羽翼尚未丰满之际将其扼杀。当然为了减轻罪责,两人还将失败的锅丢给了汪惟正、刘黑马及杨大渊、张大悦等人。
两人被打得如丧家之犬,亲兵部曲也损失殒尽,对霹雳军和欧阳轩自然是恨之入骨,言语之中未免激愤和夸张之辞。忽必烈本就对蜀中战事极为不满,又听得两人有不实之词,心中越发产生怀疑。毕竟虽然火器犀利,却不光是霹雳军拥有,金军与宋军也有不少,却也在蒙军天下无双的骑射之下连连败退。当下便认为这两人所言,定是狡辩之词。
实际上纽璘与钦察对霹雳军的战力有所夸大,却并未失实。蒙军之前遇到的宋、金两军使用的乃是最原始的火器,不仅火药配比不精准,而且炮管质量、口径比都差强人意,炮手更不懂弹道学、射界、风偏等计算公式。更何况,霹雳军不仅火炮数量庞大,还正在淘汰黑火药,使用威力更大的无烟火药等新型炸药。将两者威力进行比较,如果说霹雳军的火器是成人的话,那么宋金两军的便是婴儿了。
纽璘也是个不长眼之人,眼见忽必烈脸色不悦,竟然提起成吉思汗的“翰腹之谋”来。铁木真在临终之前嘱咐子孙,要灭掉金国需要借道大宋,窝阔台大汗也正是按此翰腹战略灭掉了金国。蒙哥即位后,定下的策略便是拿下蜀地和大理,以绕过宋军重兵布防的荆襄和两淮防线。经大理攻击大宋腹地的策略是成功的,但其夺下巴蜀,直下临安战略却遭到了失败,自己也身死钓鱼城下。
纽璘试图以成吉思汗和蒙哥的遗训来说事,试图劝服忽必烈派大军入蜀,从政治上讲便是极幼稚的。成吉思汗已亡故多年,天下形势已发生翻天覆的变化,再遵守其遗训便是固残守缺。更要命的是蒙汗当政之时,对忽必烈十分忌惮,对其刻意打压甚至一度夺了其权力。忽必烈本就对属于蒙哥派系的纽璘心有芥蒂,又对其丢失了西川和潼川府路不满,眼下还在极力鼓噪蒙哥的遗训,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当即罢了其所有官职,将其逐出大帐。
钦察眼见如此,吓得闭口不再言语,以免再触忽必烈的逆鳞。他原本也准备力谏派军入蜀,除了对霹雳军和欧阳轩恨之入骨的原因外,也有让其他蒙军将领也吃下火炮苦头的想法。他逃到开平之后,被人羞辱得抬不起头,甚至还有人偷偷给他送来了女人的衣服。如果派去的人再被霹雳军痛揍,不就证明了自己并非无能之辈?如此一来,即便忽必烈要重新启用他,众人也是无话可说。与纽璘不同,钦察深受忽必烈的信任,是其铁杆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