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大人,草民不明。”杨高依然非常镇定,甚至脸上没有露出半分对罪责的畏惧,反倒皱起眉头极为困惑,道:“草民做什么妖书妖言,又如何妖言惑众了?”
“草民等人所做,不过是做了些买卖,定下赊账给货,倘若说中了,白纸黑字画押,到时自去取得财物,倘若没说中,那货物草民只当认亏,又何来妖言惑众?”
陈沐眯了下眼睛,轻声道:“世间安有如此做买卖之人?更何况……”
“你的谶言皆指向战乱、灾难与百姓流离失所时才会出现的情景,这又是意欲何为?你又是受何人指使?”
陈沐笃定这个名叫杨高的人不会单纯只有做买卖这个想法,但要说他受人指使来坏自己的事,他心里有三分信,另外七分不是觉得不可能,而是他实在想不到谁会派人来坏自己的事。
明朝内部,东洋军府的事坏了,对谁都没好处;而外部大约也就西班牙和葡萄牙了,先不说他们没接触到杨高这样层次的人的机会,就算能接触到,陈沐也不信他们敢。
砧板鱼肉,翻个身只能让自己刮下来一层肉,绝对伤不到刀子,那两个国家当下要做的都是全力避战,绝对不会想着找事。
至于陈沐想的杨高的层次,不是说这个人多么有权有势,而是他能感觉到,杨高很聪明。
濠镜的传教士还没进化到利玛窦、汤若望、南怀仁三个知道用技术引诱明朝高层士人以打开进入中国大门的时候呢。
他们拿出那点儿小恩小惠神鬼之说,只能诱骗些没读过书的鳏寡孤独罢了。
像杨高这样开口闭口能讲两句古籍经文的相士,并不是那些穷光蛋能招募到的。
“意欲何为,自然是盈利赚钱。”
杨高似乎还有些不耐烦了,他干脆很直白地解释道:“天运无常,朝廷开东洋是运,草民沾了这运道到这来做买卖,低买高卖乃商贾常情,眼放远了这粮价本就有升有落,何况爵爷还在这动兵出马,前些时候还闹过饥荒,这粮价总是要涨的。”
“干脆给爵爷明说了,草民手上还有百余石陈粮,赁了港城四十六号仓,都在那里头屯着;一来说写谶语能招徕百姓,原本不打算买汤锅的人兴奇也会来买,汤锅与铁锄是在山东买的,粮食歉收只要十八石米便换了三百只铁汤锅与二百个铁锄头。”
“只要那八万余通宝能换成银子,草民就赚了好几倍,赊出去的就算粮价不涨我也不赔,况且粮价不可能不涨。”
“常胜不会有饥荒也不会有战乱,草民也从没说过会有饥荒战乱,他们散布谣言是他们不聪明,何况多屯些粮食也未必是坏事,都屯粮,粮价就能涨,涨了草民还能赚上大笔银钱。”
“爵爷现在觉得草民是囤货居奇的奸商,该让我算自己的命数了,只要诸位大人答应一件事,我便算。”
邹元标和赵士桢还沉浸在杨高的赚钱理论了,说实话除了陈沐,杨高是第二个让他们对赚钱这件事感到耳目一新的人。
陈沐比他们稍好点,抿抿嘴还能接上话,道:“其实我不稀罕你算,不过既然你说了,什么要求,我先听听。”
“若草民算的对,爵爷不要为难草民弟子家人,让他们拿通宝换银子回大明;若草民算错了,任凭处置。”
其实杨高跟陈沐讲条件,对陈沐来说是件很好笑的事。
不过陈沐不在乎。
“你且算吧。”
杨高闭着眼侧过耳朵,一字一顿:“草民的命数……就在今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