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中篇小说)张宝同 201786
有时,我常常会想,为什么我们每天都能见到许许多多的人,我们一生中更是会见到千千万万的人,可是,为什么某个女孩或女人会像太阳一般占据着我们的心间,让我们永远也无法将她忘去。这个问题在我的脑海里朦朦胧胧地存在了许多年,却又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我长大了,才慢慢地意识到,因为那是我们心中的一片阳光,一片春情,一片美景,一片永远也无法忘记的思念。它支撑着我们生命的美感和生命的期待。在这种美的感觉和意识中,你可以随意地把时光的镜头拉在很久以前,拉到你的少年时代,童年时代,学生时代,可以拉到你的十岁、九岁、八岁、七岁、六岁、五岁,甚至到你的四岁。而镜头里的你永远被一种光环和光彩所笼罩。正因为如此,你经历的平淡和苦难都会被赋予一种无形的美感。
四岁是我突然对这个世界有了印象和记忆的开始。而在这之前,我只是个婴儿或是幼儿,除了天生与本能的一些行为和习惯,一切对我来说还都是混沌无知。也许我只会吃喝拉撒睡,甚至会用眼睛看东西,会用耳朵听声音,能认出父母和哥姐,但我还没有思想,没有记忆。所以,在四岁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在我脑海中都没有丝毫的印象,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与我毫无相关。
不知是哪一天,我像沉睡的婴儿一样突然地睁开了眼睛,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明静的天地,天地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河流舒展而轻快地流淌着,河谷两岸是齐展展的黄土高坡,高坡上广袤而平整,天老地荒般地深远和荒凉,风声像婴儿的呻吟一般掠过阳光照耀下的农田麦地,不间断地朝着河边吹来,多少里外看不到一个人影。那种感觉就有点像上苍开天辟地时的亘古蛮荒。
在河流流经陕西蒲城和大荔之间的那片黄土地时,河流变得宽敞而缓慢,十多座钢筋水泥筑成的数十米高的桥墩就耸立在河床之上。在桥墩的旁边,一座供建桥工人来回过往的临时搭建的小木桥就横在两岸之间。这些就是我的记忆初醒时的大致印象。
我那时的记忆还非常地单调和专注,只记得一些印象深刻的画面,而那些不太注意的内容已经模糊不清了。我甚至都记不清那些来来回回在木桥上走动和在桥墩上施工的工人。我只记得那片被阳光照耀得明晃晃的河谷之间是一片蛮荒的寂静,没有一点声响,辽阔的天穹之下,河流望不到尽头,荒塬望不到边际,整个天空之下只有我一个人在河边玩耍,仿佛我就是创世主创造出来的那个亚当,在等待着创世主在为我创造出另一个陪伴我的人。
时间像是在伊甸园的天空中缓缓移动,我在河边等待了很久,已经久得失去了耐心。我从河边堤岸的斜坡上来到了小木桥上寻找新的乐趣。这个木桥搭建得非常简便,除过施工人员,别的人一概不许上桥。可是,这天工人们放假,整个工地上空无一人。于是,我就上到桥上,在小木桥上蹦蹦跳跳,跑来跑去。然后,我就趴在木桥的围栏上,看着河水朝着远处流去。因为前两天一直在下暴雨,河水一夜间涨高了许多,黄泥水夹带着树枝和杂物从河面上匆匆地流去。
突然木桥的围栏垮了,因为围栏是用非常细的木棍钉着,根本没有多大的承受力。我一下子掉在了河里。我在河水里忽上忽下,感到非常地恐惧。河水流急,幸好有桥墩挡着我,使我不被河水冲走。我一直在木桥和桥墩之间沉浮着。我拼命地用手去够着木桥,只要一够到木桥,我就可以紧紧地抓住木桥而不被河水冲走,也不会在河水中沉浮。其实人并不是一掉到水里就会被淹死,水是有浮力的,它会把你的全身沉下到水里,当你在水里挣扎时,水会把你的头部浮到水面上。尽管浮上来的时间非常地短暂,大概只有一秒钟,但是就是这一秒钟,就可以让你呼上一口气。但是,我当时只有四岁,在河水里一沉一浮是非常地可怕。每当我从水里浮上来时,我就极力地去抓住木桥,只要抓住木桥,我就能得救。
可是木桥离水面有一米来高,让我有些够不着。每当我扑着抓时,人就会再次地沉在水里。我就在水里扑腾着。这样,我的头部就再次地从水里露了出来。可是,一连几次我都没能够着木桥。但我不能放弃,放弃的结果就是要被大水冲走或是被河水淹死。大概过了有三四分钟,还是没有够着木桥,我害怕极了,因为在这片荒野的工地上,除过那些建桥的工人,多少天里都看不到一个人从这里走过,可是那些工人都已经放假了。我想哭,但这生死之际不容我哭。
这时,有一位小姑娘从桥上走过。小姑娘穿着一身红色的上衣,就像一片鲜红的霞光闪现在我的眼前,让我顿时有了生命的希望。我放弃了去够木桥,而是把一只胳膊伸得高高的,好让她能看到我。小姑娘走了过来,看着我在水里挣扎着,从容地从垮塌的围栏上撇下了一根一米来长的细木棍,然后将木棍伸给我,我一下抓住了木棍。她用木棍把我拖到了桥边,双腿跪在桥面上,用手把我拉到了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