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走过来说:“那边人我安排好了的,坟都挖好了,一会儿过去直接下葬就行了,咱们就不搞什么仪式了,行不行?纪念老人在心里,搞那些形势也没有意义。”
张兴明说:“简单点可以,但是该有的东西还是要有。完了弄点砖头水泥,直接连大姥爷的坟一起修一修吧,立个碑,我记着大姥爷的坟没有碑。”
那会儿农村哪有钱立碑,能弄几块砖头在坟前砌个灯位的都算不错了,每年去扫墓上坟全靠记忆,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标记和证明身份的东西,年头多了老辈人一走后人也就找不着了,变成了野坟,一点一点被雨冲雪压消失在草丛树林里。
张兴明没进大厅,就陪着老妈和小红大姐站在外面等着。过了有半个多小时,老爷捧着骨灰盒走了出来,看到张兴明愣了一下,说:“还行,你姥爷没白惦记你。”把骨灰盒递给张兴明,张兴明捧在胸前向车队走过去。
大舅的车在前引路,后面是老妈的车,老爸的车,张兴明的车队跟在后面向张家堡开过去。半道遇到了毛叔的车,他出任务去了,应该是刚赶回来,也没说话,毛叔的车调个头跟在了车队后面。
到了张家堡,南沟这边因为已经没有人家居住了,除了塌倒在杂草从中的几架老房子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包括路。
张兴明让自己这边的人等在公路边,只有李淳和唐心陪着他捧着骨灰盒趟着草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山底林边走过去。刚开始顺着小河边还有点路的模样,越往里走草越深,都有张兴明腰以上那么高的蒿草杂乱的生长着,俺去了地面上所有的痕迹。
好在是个大晴天,如果赶上下点雨这段几百米的路就更加坚难了。
到了山坡下,就能看到明显的人走过的痕迹了,野草被人大力的压倒,这下面有一条不算太深的沟,人要下到沟底再爬上去就到了林边,那边就是大姥爷的坟了。
东北的野生草丛不像南方那么柔顺,这里管荒草叫刺棵子,里面宽叶的硬杆的带毛的长刺的乱七八糟的交缠在一起,让人连抓一把借个力的勇气都没有,而且又高又壮,你顶它一下它马上就张牙舞爪的更大力的弹回来,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刮在衣服上发出嘶拉嘶拉的声音。
李淳和唐心干脆拔出刀来把前方一人高的刺棵子拦腰砍倒,还不能砍断,更不能没根砍,那更伤人,碰上就是一个口子。当地农民都习惯了,根本不放在心上,所以也就没处理,但是对于老爸老妈大舅这些人来说不清条路出来真的是行走困难,你人不在乎衣服也受不了啊。
好不容易过了这段最艰难的路段,踩到田梗上的那一刻每个人的内心都是欢喜跳跃的。
来到树下坟前,透着松香的黑土被挖开一个大坑,边上大姥爷的坟也已经新培了一下,方圆几米的杂草全部被清除干净,露出黑黝黝的混着松针的泥土来。
大舅主持仪式,姥爷的骨灰盒被安葬下去,垒成一茔新坟,花圈上摆纸钱焚烧,坟前檀香缓缓吐着青烟,大串的鞭炮被点燃。张兴明扶着老妈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这个第二次参加的同一人的葬礼,心里这会儿突然无喜无悲的,一瞬间好像经历了一个轮回。
纸牛纸马金童玉女随着青烟化灰西去,引魂幡被插上坟头。
大舅老妈老爸在前,张兴明小红大姐在后,跪在崭新的黑土上磕头,额头碰触在刚翻起来的泥土上,软软的,粘粘的。这个一生劳苦无儿无女的老人终于去找寻他想念的哥哥了,那个拉扯他长大为他娶亲养家,自己却孤独了一生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