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方自说罢,在场群豪都不由得把目光向他投去。其中二龙山、清风山中的头领前些时日早就与韩世忠厮混熟了,又见他在战场上能与枪马本事皆罕逢对手的史文恭拼个不分高低,本就已对他十分敬服,是以听韩世忠如此说罢,也尽皆面露喜色。
而京西三山的好汉瞧韩世忠虽然神情言谈间流露出股不恭不羁的泼皮痞气,可见他生得雄壮威武,瞧来也是条鸷勇的好汉。何况似袁朗、縻貹等头领本就都是出身草莽的汉子,看韩世忠放任豪放的模样反倒更生出阵亲近之意。
而听韩世忠的言下之意,他似乎是已打算投奔山寨入伙,这当然使得萧唐不禁又惊又喜。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因为韩世忠并非水浒群豪中人,所以萧唐对于他更多的也只是采用潜移默化的法子,要说动这个西军马军都头啸聚落草,还须让他自己心悦诚服才是,此事若是强求,只怕会适得其反。
只不过萧唐与在场的五山头领不知道的是:对于韩世忠而言,与绿林群豪相处的这些日子不仅是他这辈子最为快活的时光,可却也同样是让他最为纠结矛盾的一段时日。
当年韩世忠还只是在延安府市井间厮混,当泼皮出身的他决定去投军入伍的时候也只是略作踌躇。而韩世忠平日做派生冷不忌,也不爱瞧人的眉眼高低。敌军凶残悍勇那又怎地?去痛快厮杀便是!上官瞧我不起又能怎样?爷爷嬉笑怒骂得快活就行!左右在军中那些相公上官都视洒家做刺头,还须忌讳犹豫个鸟!
可是这段时日,韩世忠的内心却几乎每天都在天人交战,他能想得到自己应该留在这里,与群豪共聚大义的理由的确有很多:与自己感情交厚,也甚是敬重的西军鲁提辖在二龙山大寨落草草莽习气颇浓的韩世忠与二龙山、清风山的大多头领相处时也可称得上意气相投在这里韩世忠很很清楚萧唐会重用于他,远强过还留在西军中受尽些狗仗人势的撮鸟白眼,历经多少场血战可军职还是在原地打转
而让韩世忠对于落草啸聚,与群豪共聚大义之事心生犹豫的理由就只有一条,但却已经足够让他大伤脑筋:虽然洒家是一介泼皮出身,在西军玩了许多年的命依然不得寸进,可好歹俺身家清白,也没有似林教头、徐教头等人那般遭滥污狗官迫害得走投无路,难不成俺只因一时意气用事,便就真的要如此轻易的背反朝廷?
正当韩世忠进退两难之际,他忽然想起自己因为纵马踏死曾魁,曾头市那伙鸟人恶人先告状,反倒勾结官府要构陷缉拿住他,这件事又给韩世忠提了一个醒:鲁提辖噗嗤如今倒该称呼他一声鲁大师,想当年他可是西军中成名的豪杰,可似他这等人物都因为三拳打死那镇关西,而不得不躲避官司去做了大和尚,在西军中看洒家不顺眼的腌臜厮大有人在,如果鲁提辖那等事若是摊在俺的身上,洒家又能又会落得甚么境地?
虽说现在看到鲁智深顶着的那圆溜溜大光头的时候,韩世忠仍是忍不住想乐,可他又寻思道如果换作是洒家为了躲避官司而剃度出家直娘贼,鲁提辖如今的诨名是花和尚,遮莫以后教俺以后被人唤作泼秃驴,也他娘的去做个不会诵经念佛的酒肉和尚?
韩世忠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不会预测到自己终将在时势造英雄的时代功成名就,他不会知道自己这个不受重用提拔多年的军中刺头,竟然能在青史留名,甚至在身故后被追封为王爵。所以韩世忠以为自己这辈子要么在军中一直受着打压,直到哪天在厮杀征战中一时晦气而被命丧疆场要么就会似鲁智深、林冲、唐斌等原为行伍将官,反遭官府通缉的好汉那般,到头来不还是要上杆子求到萧唐头上来收他入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