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院。</p>
“等等！司马学士。”</p>
张斐是一脸不安地向司马光说道：“也就是说，司马学士当时并未阻止官家，将此案交予我们公检法。”</p>
这小子可真是能装！司马光好气又好笑地瞧他一眼，道：“其实这就是你的破绽所在，以你的对公检法的了解，你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步。”</p>
张斐不禁苦笑道：“司马学士是不是高看我了，我是真没有想到，这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人敢接这官司，这可与司法无关，而是与.。”</p>
司马光呵呵道：“你越是这般解释，此事就越有可能是你谋划的。”</p>
张斐欲哭无泪道：“所以，司马学士认为那些贼寇去伏击税警，甚至于意图谋反，都是我谋划的？”</p>
司马光皱眉道：“也许此事，并非是你谋划的，但是税务司的行动，绝对与你有关。因为真正能够管制税务司的就只有公检法，如果没有公检法在后面支持，税务司是绝不敢这么干。而在公检法中，唯有你张三，是会对税务司提供支持的。故此，他们才会有恃无恐，敢掀起这么大的风浪。”</p>
张斐笑道：“司马学士应该知晓，动用武力是我最不擅长的，我也真不知道怎么去做，关键这种事，也不是我支持与否，就能够去做的，关键是在于合法与否。”</p>
“打住！”</p>
司马光手一抬道：“无论你小子怎么辩解，我笃定此事与你有关。”</p>
张斐郁闷道：“司马学士，你可是我心目中最讲道理的前辈啊。”</p>
司马光呵呵道：“此虽非道理，但却是经验。”</p>
“经验？”</p>
张斐纳闷道：“什么经验？”</p>
司马光道：“想想之前，你做得那些事吧！”</p>
“.咳咳，司马学士，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p>
“要不将吕晦叔、王介甫都找来，咱们一块回忆往事？”</p>
“？？？”</p>
张斐道：“司马学士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此案真的跟我毫无关系，我也不建议由公检法来审，其实大理寺来审，亦属公检法，这种大案本就应该交给大理寺来审，这合情合理，只要大理寺秉公处理，又何须惧怕我们检察院调查，我们也是非常知趣的。”</p>
“我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司马光感叹道：“如果司法能够使得一切问题都变得公平、公正，那可就好了，但问题是这根本做不到啊！”</p>
张斐道：“其实法制之法强调的是保护。”</p>
司马光眉头一皱，旋即惊讶地看着张斐。</p>
张斐又道：“保护每个人的正当权益。”</p>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p>
司马光小声念叨三遍，又问道：“你有把握审理好此案吗？”</p>
张斐摇头道：“没有。”</p>
司马光皱眉道：“你没有把握，你。”</p>
话说至此，他突然呵呵两声：“你这一招，可真是屡试不爽啊！”</p>
张斐双手一摊，“我真没出招，我是无辜的。”</p>
司马光道：“老夫就是不信，反正这又不是上庭，也不用讲证据。”</p>
“.?”</p>
张斐无言以对。</p>
司马光又是苦口婆心道：“其实你若有把握审理好此案，其实我也乐见其成，你犯不着在我面前玩这把戏。”</p>
我信你个鬼，我要真跟你说，你不拒绝，老子就叫司马三。张斐委屈地都快哭了，“这真的跟我没有关系。”</p>
司马光瞪他一眼，起身就走了。</p>
他真不是试探，而是笃定这事就是张斐弄出来的，既然如此，那张斐肯定有办法妥善解决，他倒也放心。</p>
司马光走后，许遵、齐济、王宫便入得屋来。</p>
许遵面色凝重地问道：“司马学士怎么说？”</p>
张斐叹道：“还能说什么，还不是哄我接下这个官司。”</p>
齐济忙道：“万万不可！这公检法的制度可从未审理过这种谋反的案件，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审。”</p>
张斐道：“齐督察，你当我傻么，我当然不会答应，我方才就果断拒绝，但.但是司马学士不听。”</p>
说着，他又向许遵道：“总检察长，此案按理来说，就应该是大理寺审，如今大庭长，是从开封府接过权力的，大理寺、审刑院还是最高审判官署，这种案子怎么也不可能轮到我们审。”</p>
齐济、王巩连连点头。</p>
许遵捋了捋胡须，隐蔽地瞧了眼张斐，然后点头道：“我会上奏官家，说明此事的。”</p>
他也真是说到做到，隔日便上奏，表示此案应该交由大理寺或者审刑院来审，公检法目前尚无资格。</p>
赵抃是真不怕这些事，但是他也没有出声，到底检察院不答应，皇庭独自也难以接下这个案件，这言外之意，就审不审，都看你们，老夫反正无所畏惧。</p>
那些大臣一看许遵都上奏，也跟着上奏，希望皇帝不要意气用事。</p>
赵顼倒也通情达理，又收回命令，然后便将此事交予政事堂，你们选个人来审吧。</p>
反正罪犯、证人全都还在路上，也不急于这一时做决定。</p>
而那边权贵们也终于反应过来，知道文彦博他们为何不愿意接下此案，这令他们也开始犯难。</p>
其实此事闹到这份上，只要他们有人愿意站出来接下此案，那十有八九就能够拿下。</p>
因为所有大臣都会支持的。</p>
但偏偏就没有一个人敢接。</p>
此案就如同一个烫手山芋，令人望而却步。</p>
然而，齐州一案，并没有影响到，税务司在京东东路的行动，去年的秋税，已经比以往晚了两三个月，这越往后就越难收，税务司还在加快行动。</p>
到底皇帝没有下令，停止收税。</p>
青州！</p>
郊外的一间大宅院前。</p>
“别别放箭，我.我知道错了，求求各位官爷给我一次机会。”</p>
院内传来一个哭诉的声音。</p>
院外立刻有人回应道：“现在立刻打开门，举起双手，慢慢走出来，否则的话，我们将会采取进攻。”</p>
声音也很紧张。</p>
过得片刻，听得吱呀一声，门前数十名税警，立刻将弓弦拉满，好似对方稍有动作，就是万箭齐发。</p>
但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内，看到那一支支雪亮的箭头，尤其是之正中间那床子弩，双腿都在发颤，内心也是崩溃的。</p>
你们至于吗？</p>
就我家这小破门，你们用床子弩？别说门了，就是墙都也会让你们给射塌啊！</p>
“李富江举起双手，慢慢走出来，身后的人，离他五步远，别靠得太近。”</p>
“是是是！”</p>
那中年人回头吩咐仆从，“站远一点，站远一点，可别害死我了。”</p>
等到仆从退下后，他才慢慢往前走去。</p>
墙边两名税警突然冲上前去，直接将中年人给擒住。</p>
“哎呦！哎呦！轻点，我的手断了。”</p>
疼得那中年男人是哇哇直叫。</p>
见擒拿住此人，税警们才放下弓箭来，额头上也都有汗珠，青州虽然没有齐州闹得那么凶，但他们也遭受很多袭击，这些豪绅也都暗中资助贼寇，来对抗税警。</p>
但是这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税务司秘密在京东东路深耕这么多年，将他们的底细，都摸得是一清二楚，是有很多个后备方案在等着他们的。</p>
这时，队伍中行出一个文吏，只见他来到那中年人面前，“李富江。”</p>
“小人在！”</p>
中年男人直点头，高大威猛的他，此时就如同一只可怜的鹌鹑。</p>
文吏道：“在今年一月，你可有收到我们税务司发的税单。”</p>
李富江点点头。</p>
文吏道：“但是我们税务司并没有收到你的申报税单。”</p>
李富江没有做声。</p>
文吏又问道：“在上个月，你可有收到你的处罚单？”</p>
李富江点点头：“有。”</p>
文吏道：“在处罚单上，我们让你在这个月月初将税金和罚金一同送到税务司，但是你并没有这么做。”</p>
李富江没有做声。</p>
文吏道：“你现在将会面临我们税务司的起诉。”</p>
皇庭。</p>
“钱庭长，昨日审判的十二个逃税的被告，今日已经将税钱、罚金、赎罪金全部缴纳。”</p>
范纯仁将几十份文案递给钱顗，“皇庭若无问题，税务司、警署方面就打算放人了。”</p>
钱顗接过来，仔细看罢，便盖上皇庭的章印，又递还给范纯仁，叹了口气：“有些时候，税务司的行动，令人深感担忧，但.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真的能够将税收上来，目前为止，加上罚金、赎罪金，去年青州的秋税税入已经是前年的三倍之多，这要放在以前，简直不敢想象啊。”</p>
这回税务司终于是露出獠牙，你要不交税，那真是用尽一切手段，偷袭、强闯、甚至直接将那些大地主所有财物全部查封，店门给你关上，货物给你扣押，要去买个盐，买瓶酒，都有可能被没收。</p>
双反都使出浑身解数，也都有伤亡，可有道是，这瓷器不跟瓦片碰，斗了半天，青州豪绅发现税务司就是跟他们拼命，再加上齐州的血案，导致他们渐渐怂了。</p>
这一怂，那高昂的罚金让他们是欲仙欲死，秋税直接是平常的三倍，全凭他们的罚金给顶上去的。</p>
真的是以一抵千。</p>
范纯仁听罢，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苦笑道：“如今齐州尸横遍野，他们能不害怕吗，谁能想到，税务司真的就这么狠，就连那些草寇的税都不放过，当初在京城，也不过是抓了一个通缉犯。”</p>
说到这里，他又是深深一叹，“不瞒钱庭长，其实我也极为不喜欢税务司的手段，但是税务司每一项控诉，又都是我们判的，如果他们是错的，那我们岂不是在助纣为虐。”</p>
纠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