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曾经都栖息在炎阳山里，因为这里距离皦日天宫最近，也都是千族朝宴的常客，自然也见过妖王们。</p>
此时他们皆打量着走来的妖王们。</p>
千年过去，各个领地的王主更迭，此时来的七位当中，也仅有四个他们是熟悉的。</p>
而且这四人当中，有两个人，当年来天宫参宴时，还并非妖王。</p>
饶是妖族并没有那么感时伤怀的习惯，许多大妖心里也难免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感觉。</p>
另外三人却是彻彻底底的陌生，气息也不熟悉，其中有个年纪极小的，恐怕还不到三百岁。</p>
相比起人族的门派，妖族并没有那么多成文的规矩，通常也是看人下碟。</p>
七个妖王们不紧不慢地走至正殿门口，那四位曾经来过天宫做客的，和先前等候在这里的大妖们都认识。</p>
此时妖皇陛下尚未出现，只让他们在这里等着，两群人干脆站在了一处。</p>
有人甚至开口聊起天来。</p>
“陛下既然回来，想必那封印也没有余力残留了？”</p>
走在最左侧的妖王沉声开口道。</p>
他是青年男子的模样，身姿颀长瘦削，乌发鸦黑，肤色青白。</p>
那张脸容很是英俊，乍看气质有些冷漠，尤其是一双眼眸，水色中透着一点银白，漆黑竖长的瞳孔正微微缩裂。</p>
大妖们无一例外都能认出这人的身份，接连向他致意，“王上。”</p>
——洪泽之主，据说有着不死之身的九头蛇王。</p>
此人资历极深，也是妖皇的心腹，千年来曾经数次想要进入陷冰山，可惜都被早早拦在了外面，连中州都进不去。</p>
“柳繇，你还有闲心问陛下的封印？”</p>
大妖们还没说话，旁边一位妖王淡淡地开口道，“我在北边都听说你在中州被砍了好几个脑袋，孩子也被杀了一群。”</p>
洪泽的蛇王面色平静，“上任琅嬛掌教确实有几分本事，不过我早就已经长好了，至于他们，也是命数。”</p>
旁边那人轻叹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抬头打量着面前的宫殿，视线仿佛穿透了重重琼楼玉宇，落在了虚空中的某一处。</p>
“……我倒是能感觉到，陛下身上已不再有阴力残留。”</p>
说话的妖王是青年女子的样貌。</p>
她身量匀称，柔顺的银白长发挽着高髻，裹着一席雍容的雪白裘衣，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冷淡倨傲的气息。</p>
唯有那一双青蓝中透着绿意的眸子，仿佛氤氲着寒冬霜雾的森林，冷冽又浓艳。</p>
她的嗓音温和低沉，“旧年里有些不长眼的东西来了我的地盘，其中亦有吞吃过阴灵根修士的。”</p>
妖王嘴角微扬，秀丽的面容上浮现出笑意，“我与孩子们将他们分食之后，对阴力也有了些感应。”</p>
大妖们也猜出了她如今的身份——这位必然是终风山之主，北方的高山雪原之王，西荒北部的群狼之首。</p>
有个大妖忍不住开口道：“敢问王上，你母亲死在谁手上？”</p>
前一任的终风之王对他颇为照顾，他进入西荒时就发现人已经死了，狼王换了一位，此时赶紧出言相问。</p>
北方的狼王淡淡地道：“那人已经飞升了，乃是公平决斗，更何况，后来其传人犯我领地，我已经宰了两个，也算是舒服了。”</p>
柳繇倒是歪过头，“白颢你居然杀了两个就够了？”</p>
白发妖王神情平静，“阿娘死时心满意足，并无怨愤，我弄死两个送上门来的，已解心头之恨，余下的也无所谓了。”</p>
他们俩本就是旧识，说话时更不客气。</p>
柳繇冷哼一声，视线越过白颢，看向另一位妖王，“你当年伤成那样，居然都没被人篡了位置？”</p>
那人苦笑。</p>
“说来也滑稽，我从魔域逃回来之后，方才发觉麾下领主死伤过半，活着的那几位，受的伤比我还重些。”</p>
其余的大妖们也认出其身份，显然这是琼英之主，南方花妖之首，亦是资历极老的妖王。</p>
当年险些被祭星教围杀，甚至还被抓进了魔域里，</p>
作为雌雄同体的花妖，牠的人身亦是修长纤瘦，看轮廓完全无法辨析性别。</p>
牠半散着一头墨黑的鬈发，披着一身缕金百蝶穿花绯红外袍，宽广水袖下，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手指纤长秀美，宛如玉雕。</p>
妖王微微抬头，露出半阙清艳绝伦的侧颜，好似嫣花媚柳，生辉桃李，有一种极致的妍丽而脆弱的美。</p>
不过妖族和人族不同，花妖的气息摆在那里，无论这皮囊如何漂亮，他们也生不出旁的念头。</p>
就像未开灵智的野兽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对着一朵花想入非非。</p>
少数几个草木妖灵，看着眼前的花妖之王，倒是露出崇敬向往之色。</p>
大妖们又打量着剩下的几位妖王，尤其是那三位从未出现在炎阳山的新人。</p>
只是还不等大家有所交流，妖皇的灵压骤然扩散开来。</p>
那种锋芒内敛、却又暗含无尽压迫气息的威势，一瞬间就将大殿之外的所有妖族按倒在地。</p>
金碧辉煌的殿宇内，浮现出红发男人高大的身影。</p>
他漫不经心地望向阶梯之下跪倒的群妖，视线扫过一群旧人新人，停留在其中一个妖王身上。</p>
“原来说的是你啊。”*</p>
妖皇留下一句意味不明地感慨，然后利落地转身，“都滚进来。”</p>
大家都没有听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然而并没有人敢发问。</p>
妖王们和大妖们纷纷起身，然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方才被妖皇凝视的那位。</p>
那也是一众妖王之中最年轻的。</p>
有个大妖好奇地问其名讳。</p>
黑发金眸的妖王微微抬头，那张轮廓瘦削、五官深邃的面庞，英俊得透出几分邪异。</p>
然而他周身又有一股忧郁而倦怠的气息，冲散了那种因为线条过于锋锐而生出的侵略性。</p>
妖王的视线扫过他们，漆黑的竖瞳在灿金的虹膜里缩成细线。</p>
宛如凝视猎物的捕手，阴鸷冷酷，毫无温度和感情。</p>
数位大妖对上那双眼睛，心里都生出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p>
“……我名霍衢，现重渊之主。”</p>
他淡淡地说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