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苍空阴暗灰霾，暗云层层密聚，雨丝倾泻不绝，天地间一片朦胧，四处都弥漫着潮湿水意。</p>
苏陆眨了眨眼，很快挪开了视线，凝望着细雨中的树林，以及远方缓缓流淌的溪与河。</p>
青山绿水沉静肃穆，如同一幅水墨画卷。</p>
她忽然笑了一声，"......王上还会见到很多次。"</p>
苏陆慢慢走过去，"我与王上曾经见过一回，不知道王上是否还有印象。"</p>
洛江静立在原地，两张脸的神情都很平静。</p>
苏陆已经走近到他的面前，与其相隔不过一臂距离。</p>
这位半人半牛的双身妖王，在这个状态下，从蹄子到犄角的高度，应该已经超过了两米五，而且彪悍健壮，身形雄伟迫人。</p>
绝大多数的成年人类，在这样的存在面前，都只会相形见绌。</p>
不过，当她站在他旁边时，虽然也一样矮了许多，然而因为如今的境界和修成龙身的缘故--</p>
某种程度上说，他带给她的感觉，除了视觉上对其美丽的享受之外，其他的和田边的耕牛也没什么区别。</p>
总之不再像是上回，哪怕隔了数十丈，都会被妖王身上的威压影响，灵力紊乱，乃至无法喘息。</p>
苏陆歪了歪头，"所以上回你认出我是半妖了？"</p>
他们在细雨蒙蒙的山林间漫步，她走在洛江的右边，妖王就转过右边的身躯与她交流。</p>
他淡淡道，"我见过、也收容了许多半妖，能察觉各种半妖的气息，只是那时不便表现出来，一来我的属下们有难，因为带着他们，那魔修也并不是很好对付。"</p>
"二来你与那些修士在一处，我知道修士对半妖妖族的态度各有不同，若是遇到那愚顽之辈，我多看你一眼，他们可能就会怀疑于你，你的下场将会极为惨烈。"</p>
不仅是因为他愿意为一个拜师在仙府的萍水相逢的半妖着想。</p>
"你的属下们经历了那种事......孩子们被炼成法宝，甚至他们二人也险些殒命于魔修之手。"</p>
苏陆停了一下，"王上对人族修士的评价还依然如此中肯，而不是认为他们全都想将妖族处之而后快。"</p>
"虽然在妖王之中，我并不算是年长的。"</p>
洛江淡定地道："但我见过的修士，大概是比王上见过的妖族更多的，所以我知道他们都有什么样的人。"</p>
苏陆微微一笑，"那是我小瞧王上了。"</p>
"......我用海贝占出了阁下的方位，就一路找过来了。"</p>
洛江直言道："你的气息全然隐匿，若非是这场雨有些奇怪，我未必能找到你面前。"</p>
苏陆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我下的雨，我只是让它延长了，虽然说......"</p>
她好像确实可以用意念引动天象了。</p>
从妖族的角度来说，这似乎就是达成了天人合一的境界。</p>
这或许就是龙族的本命力量？</p>
不。</p>
苏陆觉得自己能做到的不止这些。</p>
而且暂不说这和某些人的本命之力差距极大--</p>
她觉得自己的本命力量应当是阴灵力相关的。</p>
如今这些最多是龙族的天赋。</p>
"王上来见我可是有什么事？总不会只是想看我一眼？"</p>
他们走着走着偏离了小径，已深入到林中，头顶的榆树高大浓郁，淅淅沥沥的水珠顺着枝叶淌落。</p>
两人路过一片密密匝匝的灌木，洛江从尖刺密布的藤条间取下一枚浆果，随手塞进嘴里。</p>
他淡淡道："这话我也想问你，你有什么事想做吗？"</p>
苏陆怀疑地看着他，"那个应该很酸吧。"</p>
"......我们的感觉可能不太一样。"</p>
苏陆一拍脑袋，"对啊，我为何要与更喜欢吃草的人讨论这个......"</p>
他右边的脸露出了微笑，"寻常沈牛喜欢的，我都喜欢，但它们不喜欢的，我也未必就不爱吃。"</p>
接着又道："无论是需要修成妖身的半妖，还是需要修成人身的妖族，在得道之后，习性多少都会有些变化，只是变了什么，留存什么，其实还是你自身的意志在影响。"</p>
苏陆不由想起了千叶，记忆里的母亲，她身上就仍有属于妖族乃至属于蛇类的一些特质。</p>
但她仍然会喜欢人族，而且某种程度上是像人一样喜欢人，虽然她对伴侣几乎没有占有欲，又不尽然相同。</p>
苏陆点了点头，"王上想要帮忙？还是想要为我做事？"</p>
"你可知东海诸领主更愿意臣服龙族而非是凤凰？"</p>
洛江默然片刻，"我如今只是想了解你，大约是本能吧，就算能为你做事也心甘情愿。"</p>
他也说得很直白，甚至明确表示，东海的妖王们其实并没有不服妖皇，他们也很清楚天宫之主的威能。</p>
只是本能会让海妖们更趋向龙族。</p>
苏陆："其实，上次见你我就好奇了，你为何是东海的妖王？你又不是活在海里的物种。"</p>
"我是鼍龙与水牛之子。"</p>
"啊？"</p>
苏陆着实没看出他有哪里像鳄鱼，"......所以那也是能化龙的吧？"</p>
洛江点了点头，"母亲生前一直期盼能修出龙身，然而终究没能如愿。"</p>
苏陆没有再多问。</p>
他说东海的妖族更希望追随龙族，这一点她其实是相信的。</p>
会海峰那天夜里，她在化龙的那一刻，也曾当空长啸，彼时山中万兽发出回应，东方也传来号角长鸣，还有那歌声般的呼唤。</p>
那定然是来自玉珊屿的鱼妖们。</p>
而且，从那一刻开始，海洋的存在，对她来说已经与以前不同了。</p>
当她还是蛇身时，她就知道自己能在水中长潜，但也仅此而已。</p>
修成龙身之后，她知道自己能操控自然界中风水|雷的力量。</p>
虽然这也需要熟练度，而且一时无法用来释放精妙的法术，但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了。</p>
与此同时，她也能栖息在海里，或是在深海中作战，环境对她不会有任何负面影响。</p>
甚至可能还有增益。</p>
哪怕她从化龙至今并未入海，但她依然能确定这些。</p>
妖族其实是没有灵根这种说法的，他们也没有特意去区分灵力属性，大多都是依据生长环境决定力量特质。</p>
当然也有些天赋异禀，荟萃天地灵气而生的，生来就能操控某种力量。</p>
苏陆刚想说话，忽然又感应到另一道灵压。</p>
她想了想，"......劳烦王上先和我走一趟。"</p>
她知道他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p>
这不是信任。</p>
她就是知道。</p>
与水有关的妖族们，都不会主动背叛她，除非他们效忠了另一头龙。</p>
"可以。"</p>
洛江立刻同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