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陆跟了上去。</p>
他的身影在空中一闪，然后没入下方的一座洞窟内。</p>
苏陆紧随其后，走入一个闪烁着幽蓝火光的山洞。</p>
洞穴顶部倒悬着笋状山石，岩壁上遍布着咒文，咒文上流淌着幽幽的蓝色火焰，依稀可以看出是个粗糙的法阵。</p>
苏陆一眼就瞧出这是阻止外人进入的，但是与绘制者有血缘关系的人准入。</p>
“方才你问我报仇的事……”</p>
霍衢淡淡道，“我来愁云涧这一路颇为艰难，修士想杀我，妖族也想杀我，我才发觉我没有一个人去报仇是正确的选择。”</p>
苏陆：“你是说，你怕你一个人屠了全村，惹来修士的注意？”</p>
霍衢微微一愣，回头看她一眼，就笑了起来，“表妹果然懂我。”</p>
苏陆不置可否，“然后你带着姨母去屠村了？”</p>
“我娘很不高兴。”</p>
他平静地道：“她很喜欢我爹，虽然蛇妖们和人族不同……但那感情也是真的。”</p>
苏陆并不怀疑这个，“然后呢？”</p>
“她将罪魁祸首找出来，那些打伤我爹又放火烧房子的人。”</p>
霍衢沉声道，“最初我想将他们的家人杀死在他们面前，看他们痛苦的样子。”</p>
“嗯？”</p>
“然后……我看到一个人将他那老得快要走不动路的父亲推出来挡刀，一个人说全都是他的妻子怂恿他做的。”</p>
霍衢讽刺地一笑，“我娘能分辨那是不是假话，然后我发现，杀死他们的家人，不会让他们痛苦。”</p>
苏陆点点头。</p>
两人继续向洞窟深处走去。</p>
幽蓝的火光闪闪烁烁，映着兄妹俩俊俏苍白的面庞，流淌在他们乌黑浓密的发丝上。</p>
苏陆其实意识到自己和表兄长得并不像，除了眼睛之外，他俩站在一起并不会让人觉得是亲戚。</p>
不过，若是知道他们是兄妹，再仔细打量他们，也能找到一点相似的地方。</p>
譬如瘦削的脸型，眉骨凸起的形状，微微深陷的眼窝轮廓——</p>
还有身材。</p>
他比她高了一些，但他们同样都很瘦，他差不多就是等比增高的她。</p>
“……”</p>
一声凄厉绝望的哀嚎从洞窟内传来。</p>
听上去痛苦无比，在幽深的洞窟内，回音还袅袅不散，无端显得有些瘆人。</p>
苏陆心中了然。</p>
早在进来之前，她就感应到阴气的聚集，而且是法阵转化灵力的人为效果。</p>
“所以我没去动他们的家人，我只是杀了他们。”</p>
霍衢轻声道，“但我觉得不够。”</p>
他们抵达了洞穴的最深处。</p>
苏陆看到一个巨大低矮的石台，台上刻画着法阵，旁边堆积了许多纯净的上品灵石，足够供这法阵再运转几百年。</p>
法阵周围矗着一些粗糙而不规则的石柱，每个柱子上都刻着咒文，还缠绕着灵力凝聚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就在法阵内部。</p>
每一个石柱上都捆绑着一个魂魄。</p>
这些都是普通人的魂魄，称不上恶鬼，也没有恶鬼应有的力量，因此都是灰蒙蒙的半透明状。</p>
他们的面目扭曲模糊，时不时发出骇人的惨叫，身体颤抖着，被某种力量撕扯、分解，然后又黏合在一起，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p>
“我不知道该怎样让他们痛苦。”</p>
霍衢抱起手臂，神情冷静地看着这一幕，唇角微微弯起，“就让他们停留在死前的那一刻，并且不断回顾。”</p>
他的金眸映着幽蓝的火焰，漆黑的竖瞳显得森冷无情，“有什么更好的建议么？”</p>
霍衢一边说一边扭过头。</p>
他的表妹正侧坐在那法阵前面，两条长腿悬在空中，裙摆下的裸足覆盖着黑鳞，脚爪狰狞尖锐。</p>
她一手按在石台边缘，专注地看着里面的咒文组成。</p>
她的样貌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若非是故意为之，那就是筑基时很年轻。</p>
那张脸算不上成熟，却也没有多少稚气。</p>
那头瀑布般的黑发半挽半垂在腰间，火光描绘着那昳丽深邃的侧颜，照耀着那双威严凛冽的金眸。</p>
“我能想到一些令人更痛苦的组合，但他们恐怕承受不住，很快就灰飞烟灭……”</p>
她抬眼看过来。</p>
霍衢感受到了上位者的威压。</p>
即使他们的实力相差不多，但他仍会被这种力量影响。</p>
这就是所谓的真龙。</p>
“表哥是真的希望我帮你呢，还是只想让我看看他们的样子？亦或是给我展示一下你的阴封印？”</p>
她有些好奇地问道。</p>
霍衢失笑，“原是我班门弄斧了。”</p>
苏陆不置可否，“表哥虽然不是阴灵根，但这法阵却是很有水准。”</p>
霍衢深深看了她一眼，“我确实只是想让你看看，我想知道你的反应。”</p>
苏陆想了想，“……那你还满意吗？”</p>
“我并非希望你做出某种特定的回应，我只是想了解你。”</p>
霍衢淡淡道，“就算你想将这里毁了，我也不会不满，反正已经过了那么久。”</p>
苏陆：“你如何报仇是你的事，表哥若是不需要我帮忙，我自然不会过多置喙，另外，你为何不杀沈妙言和沈妙语兄妹俩？他俩还看到你了。”</p>
霍衢默然片刻，“我娘，祖母与姨母舅父们死时，我在我的领地深睡，在重渊的西边，待我醒来，一切已尘埃落定，黯骨都被铸造出来。”</p>
苏陆猜着也是这样。</p>
他那时的修为肯定没到在沉眠中能感应到亲族被杀的程度，最多能感应到来自附近的针对自身的威胁。</p>
“我用了显往之术，然后一路找了过去，杀掉了每个我看见的人……”</p>
霍衢平静地道，“那兄妹俩并未去愁云涧，体质又特殊，我想等他们结丹后，挖他们的金丹拿来炼丹。”</p>
因为他们没参与屠杀事件，所以他可以忍一忍。</p>
苏陆听懂了，“那丹药对你而言很重要么？”</p>
“不，后来我又修炼了一阵，发现我不需要他们的金丹也能突破，我成了重渊之主，他们的死活就无所谓了。”</p>
霍衢微微一笑，“当然，若是他们活到金丹境，我还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哪怕炼了赏给手下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