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直接凑到两人中间，但也有种随时会加入对话的感觉。</p>
不过，洪泽的蛇王似乎并不想与她多言，并非是对她有恶感，而是单纯没什么好说的。</p>
苏陆没再目送他们离去，而是先行一步了。</p>
她知道直走就能进入宴会的正殿。</p>
那边的灵压极为密集，纵然客人们都竭尽全力压制着，但大多数人本事不济，也无法完美隐藏。</p>
苏陆却是在岔路口转了个弯，踏过高起的阶梯，拐进了另外一条观景长廊之中。</p>
在重重辉煌的金树之间，穿插着千百道交错的长廊，或直或曲，有的坐落在地面，有的在横亘在空中。</p>
她游过一道长长的曲廊，两侧栏杆间隙里，有无数纯白的枝杈伸展而来，灿金的叶片流光溢彩。</p>
下方则是倒映着漫天金辉的湖水，水面清澈无比，能望见湖底散落的斑斓彩石，水上又有一座座廊桥横斜而过。</p>
许多黄金巨树矗立在湖中，千百条虬结根茎扎入泥沙，湖面的倒影宛如折叠的镜像，一时间分不清真假。</p>
这些直曲高低的长廊，论理说更多出现在园林中，偏偏在此处，它们连接的不是精巧玲珑的亭台楼阁，而是磅礴恢宏的高塔宫殿。</p>
而且，无论是直廊曲廊回廊桥廊，都修得极为高大，规格远超人类园林的尺寸。</p>
甚至——</p>
苏陆直接回归了龙身，依然能昂首挺胸地四处散步，没有任何局促憋屈的感觉。</p>
她怀疑这里的设计者在画图时也有类似的考量，毕竟那家伙的本体比自己还要圆润一些。</p>
她好歹是个长条。</p>
苏陆慢慢悠悠地闲逛着。</p>
她对吃席没什么兴趣，更想完成自己之前的愿望——好好将这妖族第一名胜景点认真游览一番。</p>
以及将脑海中某些纷乱的思绪理清。</p>
她走过一道又一道或笔直或曲折的长廊，在阶梯间上上下下，偶尔穿过一些落满金叶的宽阔观景平台。</p>
那些高台上又延伸出更多的廊桥，连接着中间的宫殿群落。</p>
在皦日天宫的正中，千百金树环绕着森罗宫室，那些殿堂雄伟辉煌，沐浴在雾蒙蒙的光辉里，重檐叠簇、玉瓦金脊，每一寸都价值连城。</p>
下方的湖面映出这画卷般梦幻而宏伟的景象，苏陆认真地欣赏了一会儿，继续向高处走去。</p>
她看似漫无目的地乱走，实则还是越走越高，逐渐进入了宫殿群落的上层。</p>
下方的阶梯和长廊盘绕回旋，屋脊和穹顶也是层层叠叠，再抬头已经能看见一些较为低矮的树冠。</p>
当她继续向上时，她已是不经意地靠近了那棵最高的金树。</p>
它位于皦日天宫的后方，有着极为藩盛浓密的树冠，千万条纯白如玉的枝杈，在空中交叠错落，数不清的金叶光泽朦胧，织就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巢穴。</p>
从下方向上看，那巢穴正中有一座赤红玉石铺就的高台，被树枝托举着，安安稳稳地横在高空。</p>
空气里弥漫着热意，那并不令人焦躁，反而显得和煦温暖。</p>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的体温也在渐渐升高。</p>
她又禁不住去想，倘若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妖族，这会儿是在说服某个领主将自己带来呢，还是闷头修炼争取下一次能被选上，亦或是关我屁事毫不在意。</p>
倘若自己是一个有些实力的大妖，收到了请柬，这会儿应该在正殿里大快朵颐，享受那些难得一见的珍贵食材，或是再与其他实力相近的领主们往来谈笑，或是试图与自己的妖王搞好关系？</p>
苏陆发现这些想象变得有些困难，因为事实都与那相差甚远。</p>
而且，若是换个人来看，那些想象其实比较真实，反倒是事实才是离谱的，最像做梦的。</p>
苏陆走进了那片树冠中。</p>
她慢慢爬上层层阶梯，然后停驻在那赤红高台的边缘。</p>
苏陆脑海中的纷乱思绪霎时间消失了，唯有胸中涌起的无限喜悦。</p>
——她望见了巢穴里栖息的神鸟。</p>
婆娑金叶焕发着温润光辉，九霄之上的骄阳如火如荼，天地间仿佛是一派明亮。</p>
然而那金红相间、羽色灿耀的妖族，却仿佛潋滟了世间光辉，万事万物在这一刻黯淡，沉淀成无法辨析的灰调。</p>
他就是唯一的色彩。</p>
“……”</p>
苏陆觉得这是个双重含义的描述。</p>
因为这家伙真的很亮。</p>
他那仿佛熔金浇筑的冠羽，那如同涂染鲜血的红喙，还有那金红渐变神彩辉煌的双翼，好似淬火宝石的尾翎。</p>
美丽得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境。</p>
然而纯粹的视觉上的美，是无法让她如此欢欣激动的。</p>
傥行行之有觌，交欣惧于中襟，不外如是。*</p>
——多年前读过的句子，如今也才品到几分真意。</p>
“所以。”</p>
苏陆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狂跳，“你自己举办的宴会，你居然自己躲起来睡懒觉。”</p>
黎已经从沉眠中醒来，却仍是懒洋洋地窝在巢中，他收拢着那双宽大丰满的羽翼，姿态颇为闲适。</p>
像是绝大多数的鸟一样，他微微侧过头看着她，那旌旗般飘扬的冠羽在风中战栗。</p>
他的眼睛像是燃烧的金色烈焰，视线都仿佛有了温度。</p>
像是一阵炽热的暖风，穿过她原本冰冷的血脉。</p>
“那又如何？”</p>
他声音低沉地道，“有谁不服可以来挨打。”</p>
苏陆眨眨眼，“不应该是‘不服可以来打我’吗？”</p>
“不。”</p>
他斩钉截铁地道，“他们只能挨打。”</p>
苏陆抬起爪子向他走过去，“所以……你是刚醒的对吧？没听见什么师徒夫妻之类的东西？”</p>
“且不说别的。”</p>
他反问道，“你我第一回见面，你就讲了你与你师尊春风一度的故事*，所以我就算听到又如何呢？”</p>
苏陆：“？”</p>
苏陆：“你是想展示你多么擅长断章取义，还是睡昏头只能记住其中的几个字了？那是假的！假的！假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