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天上无星。</p>
月光隐没在云层和霓虹之间，整座城市好像漂浮在彩色的幻梦中一般。</p>
路可可其实很享受每天下班后，从公司到家的这段时光。</p>
既结束了工作，又暂时不用面对家里生活上的糟心事（上次烧糊的锅还丢在水池里没洗呢）。</p>
每天只有这段时间，才是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属于灵魂的自由时间。</p>
遗憾的是，今天必须把这段时光跟人一起分享了。</p>
而且还是跟老板分享。</p>
路可可双手并拢，拘谨地抱着手提包站在陈涯旁，表面乖巧。</p>
乖巧的表面下掩盖的其实是局促。</p>
不是因为身边人的男性凝视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是因为他是给自己开工资的人。</p>
这种心情就好像，暑假最后一天上街碰到老师，而自己的暑假作业一个字都没写。</p>
路灯下，陈涯掏出手机，一边问道：“你坐几路公交？”</p>
“……51路。”</p>
“巧了，我也是51路。”陈涯说。</p>
路可可后悔了。</p>
早知道她叫网约车回去了！</p>
车站都在一个位置，想找个机会开溜都没办法，接下来还要被迫坐同一趟车。</p>
路可可落后一个身位，跟在陈涯后面，小心翼翼从斜后方打量他，看不到脸上表情。</p>
少女试探性问道：“你今天没开自己的车吗？”</p>
陈涯道：“我没车。”</p>
“……啊？我、我还以为，老板都会配自己的座驾。”</p>
路可可非常意外。</p>
这年代还有哪个老板是没车的？</p>
这年头没个车，什么都做不成，普通人都如此，何况需要三天两头到处跑的商业人士？</p>
路可可觉得陈涯是在开玩笑。</p>
“没买，之前一直都是借别人的开。”陈涯说。</p>
之前他都是借顾雨晴的车，那女人的车随便开，只要客串她的临时司机就行。</p>
不过，前几天他被顾雨晴公司的人拍到了，为了避风头，车子暂时被收回去了。</p>
公司现在预算紧张，没钱也没时间去考虑商务用车的事情，而且他也没有跑外联的必要，坐公交就能凑合。</p>
再之前，他都是骑着小电驴到处跑。</p>
不过这背后的隐情，自然也没必要跟路可可讲，她也估计永远不会知道。</p>
路可可跟在陈涯身后，忽然脑中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p>
莫不是陈涯有车故意说没车，借机接近自己吧？</p>
路可可蓦地打了个寒噤。</p>
仔细一想，极有这种可能。</p>
陈涯是老板，老板不可能没车，又恰好跟自己同时下班，坐同一趟公交，哪有这么巧的？</p>
再看向陈涯的目光，就有点变了。</p>
搞不好，他有点喜欢我。</p>
“你适应现在的工作吗？”陈涯丝毫不知道女生内心的心理活动，波澜不惊地问道。</p>
“……嗯，还行吧。”路可可矜持挽着头发。</p>
顿了顿，她又说：“就是感觉工作要学的地方太多了，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习，有时候会冒出‘你请我真的能值回工资吗？’这样子的想法。”</p>
路可可看向陈涯，眼神里带着几分探查之意。</p>
她话里有话，多多少少暗示这老板请她过来担此重任，是不是因为好感度加分了。</p>
是不是看上我了，是不是想在工作中接近。</p>
真是的，喜欢就直说嘛！反正我又不会答应！</p>
陈涯却没有会意，还以为她是真的担心，笑了笑说道：</p>
“我请你不是因为不重视配音，而是因为现在国内没有合格的配音导演。其实让你来做这个工作，对我来说也是冒险。”</p>
这个转弯有点陡峭，路可可一时没反应过来，语气感情色彩苍白地说：“啊，这样啊。”</p>
“配音这一行专业性很高，富有感情不棒读，贴合角色性格，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可就连这个，国内很多地方都做不到。”</p>
陈涯说完，路可可瞬间燃起了吐槽欲望。</p>
“你说的对，但是行业的乱象又不全是配音演员的锅，很多项目都是到交稿前一天，演员们才能看到台本，哪有时间去揣摩角色的情感和内心？”</p>
“这也是一个原因，”陈涯说，“如果不论客观上的硬伤，导演和音响监督，专业程度也不够。”</p>
虽然不是在说路可可，路可可却感觉到自己连带着也受到aoe，警惕地问：“比如呢？”</p>
“比如……就说打斗场景吧，”陈涯说，“很多国产动画，打起来就是嗯嗯啊啊，也不考虑动作逻辑，观众看的时候，虽然也没有专业知识，但感觉上就会觉得你配得很怪。”</p>
路可可点头，她很想说“你说得对，但是……”</p>
但是她没有什么好“但是”的，陈涯还真说中了痛点。</p>
国内的配音这块真就是断代发展，水平上确实不如日配远矣。</p>
陈涯转头看她，说：“很多玩家都不在乎国配，宁可听着听不懂的语言，也要用日配。目前国内的二游，都是找的日语配音，甚至日配声优都成为了一个卖点，我希望能扭转这种局面。”</p>
“嗯……”路可可无言以对，她感觉这种宏大的愿望离自己有点远。</p>
“就算比不过日配，至少要把大部分玩家拉过来，让他们习惯中配，习惯听着母语玩游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我感觉这一点很重要。”</p>
“嗯……有道理，我也觉得。”路可可不明觉厉地点头。</p>
“重铸中配荣光，你义不容辞。”</p>
“等等……好沉重，为什么是我！”</p>
路可可抗议起来，忽然发现陈涯脸上带着笑，顿时搞不清楚他刚才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p>
最关键是，他笑起来，真好看啊。</p>
路可可感觉自己脸有点发红，那是因为心跳加快导致血液被泵速加快，热量传递使头部升温。</p>
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陈涯突然不笑了，专注于等公交。</p>
有那么一瞬间，路可可还有那么点小失望，过了会儿她才缓过神来，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清醒一下。</p>
刚才她确实有点上头了。该死的，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说不定会爆一句粗口。</p>
刚才那个笑容好像附了魔似的，打出暴击真伤了。</p>
以前她有些同学喜欢看霸道总裁电视剧，她还嘲笑来着，今天她突然就能理解了。</p>
“好在我们的游戏不是动画，只需要做到贴合角色就够了，在专业性上面，要求比动画低很多。”陈涯说道。</p>
但是路可可完全没听进他在说什么。</p>
“那你择偶标准也会低很多吗？”</p>
“？”</p>
“？”</p>
路可可回头跟他双目相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胡言乱语，一下子慌张起来。</p>
“呃，不是，我刚才，那个，我是说……我开玩笑的……”</p>
零零碎碎解释了会儿，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相信，但看陈涯的眼神，好像多出了几分关切，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病人。</p>
“原来你的玩笑风格是这样的，啊，不好意思，我从来没听过你开玩笑，刚才没反应过来……哈哈，嗯，笑话不错。”</p>
“是吗？哈、哈。”路可可藏在鞋子里的脚趾抠紧地面，螃蟹爪爪似的。</p>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陈涯说，“车一直到现在都没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