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p>
他刚来这边的时候，也曾在医院抹过泪，想一想也是，没有长亭，没有古道，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早晨，爸爸妈妈就留在了昨天，留他一个向前，谁能不哭呢。</p>
他那时候，就一个人哭的稀里哗啦的。</p>
然后——</p>
一个大妈在经过时，递给他一小包纸巾。</p>
那包纸巾是江阳平生最大的慰藉。</p>
所以——</p>
江阳对桔子感同身受，但一时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p>
直到他看到手中的驴打滚。</p>
”你知道骆驼为什么挂个铃铛嘛？不是为了赶狼，是骆驼走远道，闷得慌，挂个铃铛，又好听，又热闹，这是我从一本书上看来的。女主是个小孩，叫英子，家里有个老妈子，叫宋妈，是顺义人，她有两个孩子——”</p>
江阳一时兴起，说的不是很周全。</p>
当然。</p>
小姑娘也没怎么在听，就算进了耳朵里，也不见得进了心里。</p>
只是——</p>
这本《城南旧事》里的驴打滚，说的就是离别：宋妈领着英子去找自己被卖掉的女儿，路上买了几个驴打滚，让英子吃了两个，又放起来几个，打算给自己的丫头——可最后，英子把那些驴打滚吃了，宋妈找不到孩子，最后也与她告别，回乡下了。</p>
作为小学推荐读物，江阳读过这本书。</p>
那时候的他还不懂离别，也看不懂刀，只是喜欢书里的故事。</p>
一直到车祸以后。</p>
江阳回想起这本书，才知道离别有多痛，这本书有多刀：</p>
它的温情，它的纯真，它的美好，一如它的童年，在欢乐与悲伤中飘然远去，在“爸爸的花儿落了”中怅然若失，眼见风云千樯，落笔道是寻常。</p>
”夏天过去，秋天过去，冬天又来了，骆驼队又来了，但是童年却一去不还。冬阳底下学骆驼咀嚼的傻事，英子也不会再做了——”</p>
其实——</p>
江阳在大致说了书里的几个故事以后，想把自己经历过后得到的感受告诉小姑娘。</p>
他想说。</p>
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p>
只是——</p>
不等江阳把大道理搬出来，小姑娘的电话手表响了。</p>
小姑娘刚接通，一段急促的话就冒出来：“你个丫头片子上哪儿去了，快过来看着你弟弟，你爸出来了，大夫说手术很成功！快过来！”</p>
“哦。”</p>
小姑娘破涕而笑，一蹦有椅子高，站起来就朝住院部跑去了。</p>
没跑几步，她又转过身，向江阳招了下手：“再见。”</p>
不等江阳回答，她已经跑没影了。</p>
”再见。“</p>
江阳站起来，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估计小姑娘桔子听不见。</p>
这尴了个尬的。</p>
江阳没想到自己理解岔劈了。</p>
现在小姑娘高兴，随后回过味来，还不笑死他。</p>
至于刚才的抹眼泪——</p>
江阳估计小姑娘是担心害怕的吧。</p>
幸好。</p>
他最后感悟的番话没说出口，不然就是诅咒人家爸爸了。</p>
也幸好。</p>
江阳觉得少一个这样经历的人挺好的。</p>
虽然离别是难免的，但有些离别是当时只道寻常，回首才见风云千樯。</p>
不那么痛。</p>
而猝然的改变，痛彻心扉。</p>
他拿着驴打滚回家去了。</p>
李清宁还在家。</p>
她穿着Ｔ恤和短裤，席地坐在落地窗前，怀里抱着吉他，右手握着一根笔，在谱子上勾勾画画以后，把笔夹在耳朵上，然后轻弹起来。</p>
江阳：”老婆，你还没走呢。“</p>
李清宁昨天下午参加了彩排，觉得还有很多不妥的地方，今天还得去调整一下。</p>
李清宁：“写一个广告曲。”</p>
一个国际日化品牌的广告，对方给的太多了，李清宁只能加急为对方写一首广告曲。</p>
江阳凑了过去。</p>
他看不懂乐谱上的蝌蚪，瞅了一眼以后就不看了，倒是低下头时，目光穿过领口，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红色的衬托皮肤犹白。</p>
就是——</p>
江阳让李清宁把吉他拿好点。</p>
本来就不大，胜在精致，别俯身在谱子上画蝌蚪的时候压坏了。</p>
“滚！”</p>
李清宁让他写作业去。</p>
“哦。”</p>
江阳美滋滋的去了。</p>
他忽然想到了车祸前，那时候他也是天天让家长赶着写作业。</p>
至少。</p>
有些日子还是可以找回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