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卡维并没有停嘴的意思,还把近代哲学和科学的始祖笛卡尔给搬了出来:“近代哲学勒内·笛卡尔更是提出了‘普遍怀疑’的主张,在他所著的《第一哲学沉思集》【1】中给出大量篇幅来证明......”</p>
“好了好了,都干嘛呢?不干活了?!”</p>
伊格纳茨适时地站了出来,给看似混乱的争论场面打起了圆场。</p>
既然卡维占了上风,他就必须要”打压“两句:“你只是个还没正式入职的学徒,他们也算得上你半个学长,怎么和学长们说话呢。就知道卖弄知识......你以为他们在大学没学过这些么?”</p>
这哪儿是在打压,明明就是火上浇油,三人脸都要绿了。</p>
“大早上的在病房里大吼大叫,这里又不是菜市场,你们是医生!不是那些嘴里说着包治百病,手里兜售着那些五颜六色万能药膏的骗子。”</p>
伊格纳茨见两边都停了嘴,叹了口气,问道:“所以说到底出什么事儿了?”</p>
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卡维的拉扯能力,一个几分钟就能解决的截肢术竟然会被他拉高到哲学层面,并且试图用笛卡尔在书里的名场面来帮助自己进一步巩固优势。</p>
太狠了......</p>
伊格纳茨很欣赏这一点,也没有因为卡维的质疑而产生什么负面情绪。</p>
大家都是为病人工作,解决病痛,防止病人死亡,降低病人死亡率是他们共同的职责。但在驳倒他的截肢手术决定之前,卡维还需要做一件事:“你说不截肢?”</p>
“因为家属坚持,所以我觉得他的腿或许可以做保守治疗。”</p>
“理由呢?”</p>
“胫骨变形的幅度有限,没有错位,主要血管没有破裂,远端肢体的功能也都良好【2】。”卡维简单陈述了这些理由,“现在需要解决的就只有这个伤口了,只要做好骨折处的固定,伤口一旦愈合,他的腿部功能就会恢复。”</p>
伊格纳茨对这些看法很满意,回头看了看那三个年轻人:“你们觉得呢?有道理么?”</p>
三人都是学校的优秀毕业生,截肢术又是外科分支中的必学内容,所以很清楚适应症。11床孩子的左小腿确实可切可不切,完全取决于外科医生的决定。</p>
“有道理,但这种伤口出现坏疽的几率在85%以上。”</p>
“85%还是保守了,在我看来这些年空气中的有毒成分又高了一些,就连普通的缝合伤口都会坏疽,何况是这样的。我觉得概率是百分之百,现在做手术是最好的选择,再拖下去就晚了。”</p>
伊格纳茨点点头,又把问题再次抛给了卡维:“所以说,你如何解决伤口问题?”</p>
卡维知道现在说“感染”的原理就是天方夜谭,没人会相信自己的生活环境里充满了密密麻麻细小的微生物。所以他选择用更为贴合当时理论的说法:“既然空气中有毒性成分,那我们隔绝掉空气就是了。”</p>
“怎么隔绝?难道在他腿上罩层玻璃么?”</p>
“要不把放血疗法时用的罩子拿来,我记得就在内科病房的库房里,和隆德医生打声招呼说不定能借用一段时间。”</p>
“那东西还是算了吧,罩一两天还好说,他这个伤口起码要两周才能彻底长好,罩久了肯定不行吧。”</p>
“好像有点道理,但谁知道呢......”</p>
卡维知道这么做肯定不行,伤口早已经在空气中暴露了一晚。要是现在用那种气密性极高的玻璃罩,虽然能隔绝掉空气中漂浮的细菌,但皮肤产生的汗水会积累在周围,潮湿环境加上汗水中的各种营养会成为厌氧菌繁殖的天堂。</p>
但如果不用玻璃罩,又能用什么呢?</p>
现在医院里可是连块正经的纱布都没有,有的只是那种亚麻布条。</p>
“对了,医院里有没有棉绒?”卡位没办法,既然手里没有成品,那就从它的原材料下手,“就是棉纺织厂做的那种。”</p>
“美国棉?医院里只有棉布,一般擦拭物品时才会用到,剩下的就是床单被单之类的布料了。”</p>
“有棉布也行。”卡维松了口气,有棉布至少能保证吸湿和散湿性,接下去就要用些隔绝的手段了,“老师,昨晚一起吃的法国菜里用的是什么油?”</p>
“你是说的炸鳕鱼?还是你带回去的香煎比目鱼?”</p>
“不不不,是沙拉,那份牛肉沙拉里除了调味以外还放了油,老师知道是什么油么?”</p>
伊格纳茨一听他的描述,便回想起了宫廷法国菜特有的油腻感。但对于菜品他也只停留在品尝的阶段,从没有亲自烹调过:“我也不知道,你这得去餐厅问主厨了。”</p>
卡维抬头看了眼墙边的挂钟,算了下时间:“伊格纳茨老师,原定计划是要跟随你一起进剧院做手术的,但现在看来得往后推迟一会儿了。”</p>
“你不会真想去餐厅吧。”</p>
“因为晚一分钟,就会给这条腿多增加一层风险。”</p>
伊格纳茨虽然一直在维护卡维,但他的维护并不廉价也不可能一成不变。至少在手术与否这个问题上,他这位出了名的外科医生依然更倾向于手术。</p>
不过他还是从卡维的眼神里看出了坚持,所以便俯身问向小男孩儿和他的母亲:“你们确定要保留这条腿,甚至会因为这个决定而丢掉性命?”</p>
“我们确定。”</p>
伊格纳茨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好吧,我没理由拒绝病人和家属的决定。但是卡维,你要记住,下午2点有一台非常重要的腹腔手术,非常重要!我希望你不要错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