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现代的外伤观念，急诊处理外伤病人应该遵循ABC原则【1】。</p>
19世纪什么都缺，肯定没那么多讲究，卡维可以审视当前形势随机应变，不用严格按照顺序来做。但原则就是原则，顺序可以换，ABC三件事一个都不能漏，该查的东西一定得查。</p>
子弹不长眼，入体的位置也很暧昧，在上腹部正中的位置。卡维不清楚子弹射入角，手上又没有放射影像学检查，他需要第一时间排除掉子弹弹道上扬进入胸腔的可能性。</p>
枪击伤非常麻烦，尤其19世纪的子弹动能不足，又是铅弹，子弹进入人体后会旋转会转弯，形成一条不规则的盲腔。</p>
如果真的打进肺里就会造成血胸，那奥尔吉就真的上帝难救了。</p>
卡维在快速找到肝脾两处破损之后，开始向上探查膈肌。好在子弹的射入角度不算刁钻，只在肝左外叶前方打了个洞，甚至都没有击穿肝脏。</p>
现在奥尔吉的呼吸没问题，ABC里的A和B都正常，麻烦的只有一个C。</p>
肝脾都是腹腔内的实质性脏器，其内有大量血液，一旦出现外伤导致挫裂伤往往都伴有大量失血。不管是谁，在看了这一肚子的不凝血后都知道奥尔吉撑不了太久。【2】</p>
卡维虽然没见过子弹打穿肝脏，但肝脏挫裂伤在他眼里却是很常见的外科急诊，止血是第一要务，但同时考虑手术短时间内结束不了，他还需要给奥尔吉扩容。【3】</p>
“谁有空去拿点水，干净的水！”</p>
卡维用纱布先垫在有破口的脾脏下方，靠脏器挤压来帮忙做压迫，同时不忘让人去准备其他东西：“你们这儿哪儿有自来水？”</p>
“剧场里有。”</p>
“提两个水壶去拿水。”卡维再用另一块纱布，捏出一个角，对肝脏上不断渗血的弹孔做填塞止血，“拿完水之后再拿点盐和小苏打过来，用厨房的就行......”</p>
洛卡德不清楚卡维为什么这么做，但希尔斯似乎明白了些什么。</p>
在他眼里，卡维的手术做得细致且干净，不论术前术中和术后都离不开水。尤其是腹腔手术，水可以用来洗肚子，就和之前希尔斯错过的那台阑尾一样。</p>
水好理解，那盐呢？苏打呢？</p>
“水可以冲洗腹腔，那盐是干嘛用的？苏打不是做面包的么”</p>
“手术还没做呢，冲什么肚子？”卡维懒得解释，随便找了个护士便说道，“你没事儿的话就快去拿东西来。”</p>
护士有些懵，之前的命令还能看出目的性，可现在提的要求完全不知道卡维想干嘛。她瞥了眼本院的两位外科医生，意思就是想问问清楚，到底该不该按卡维说的去做。</p>
但问题是洛卡德和希尔斯也很懵，手术需要卡维来做，但要求也确实怪异。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靠手术刀、钳子和一些外科器械就能解决的手术，他总喜欢借助些别的东西。</p>
之前是酒精、漂白粉，现在又要盐、苏打和水......</p>
他们倒不是怕手术失败，就算奥尔吉直接死在办公室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因为确实伤得太重了。可要是原本能活，最后被卡维一通瘙操作弄死，那就太憋屈累。</p>
就这样，三人愣在那儿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接话。</p>
“想救人就得听话，东西要是来晚了，到时候死了人可别怪我。”卡维一边用纱布压迫肝脏破口的出血，一边用手指摸到了第一肝门【4】，“来，洛卡德捏着纱布，希尔斯给我鸦喙钳。”</p>
如果肝脏是刀伤，卡维还能缝合，但现在有了破口缺损，事情就会变得非常复杂。</p>
子弹不仅仅会在肝脏中产生弹道，更可能让弹道周围的组织坏死。卡维没办法在早期靠肉眼去判断弹道周围组织接下去的演变趋向，为了一劳永逸只能直接把受累的肝左外叶全部切掉。</p>
腹腔是外科的禁区，肝脏更是禁区中的禁区。这里血管丰富，还有肝管、胆管、各种韧带、胆囊、十二指肠等等，他们连肝分叶都不懂，更别谈去做肝脏手术。</p>
真正意义上的肝脏手术启蒙在1888年，当时靠门静脉的分流区分出了肝左右叶，同年就有医生做了肝左外叶肿瘤切除术。</p>
卡维这次手术如果成功，就能把时间提前22年。</p>
他和洛卡德互换了位置，拿着希尔斯给的鸦喙钳和手术刀慢慢开始分离肝门附近的结缔组织：“肝脏破口出血太多，不能让奥尔吉再失血了，我现在需要阻断肝门静脉。“</p>
接下去是两人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洛卡德和希尔斯不禁把脑袋凑上钱，睁大眼睛想要看个究竟。</p>
“所以说谁去拿水？”卡维一手用钳子摆弄着周围的组织，一边抽空搭了下脉搏：“心率120了，失血估计在1000l以上......”【5】</p>
话到了这个份上也不用希尔斯和洛卡德再多说什么，马上就有个护士站了出来：“我去吧。”</p>
卡维埋头做着分离，说道：“能拿多少拿多少，快去快回。”</p>
“我知道了。”</p>
护士想到了病房里的一个大水壶，刚要出门，忽然又被他喊住：“对了，你们这儿厨房的盐和苏打粉干净么？我上次问小贩买的盐好像不是纯盐，苏打粉还混了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p>
“我们的是正规渠道，但......”希尔斯也不敢确定，看了看身边的洛卡德，“应该没问题吧。”</p>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先得把东西弄过来再说。”</p>
“好。”</p>
卡维看着剩下的三位护士，开始依次分配工作：</p>
“（护士A）她走了，你们也都别傻站着，你（护士B），去找个煤油炉子过来，我要烧水【6】；你（护士C），听好他的心率，看好呼吸；还有你（护士D），帮忙递器械，我们待会儿都腾不开手。”</p>
很快护士们各司其职，办公室总算有了点手术室的味道。</p>
奥尔吉伤得很重，左腹的刀伤虽然不深，但也伤了肠管和脾脏，说不定其他地方也有损伤。腹部正中的子弹向左侧偏了些，击中了肝脏，撞出了一个直径2左右的缺口。</p>
考虑到失血太多，卡维没功夫做其他地方的探查，好在脾脏暂时安全，他可以先行一步稳住肝脏出血。</p>
“子弹在毁了肝左外叶，修补不现实，我决定做肝左外叶的切除。”</p>
卡维总算分离出了第一肝门的解剖结构【7】，找到肝门静脉，用纱布条做肝门阻断带，然后让洛卡德给布条挂上鸦喙钳。洛卡德就像个从没上过手术台的实习生，一手捏着纱布一手扣着钳子，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道接下去该干些什么。</p>
卡维用自己的手术刀背轻轻拍了拍他手里的钳子：“这是放在外面防止纱布条遗漏的，你手老捏着它干嘛？”</p>
洛卡德松开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