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言秋负手昂头，“大宋律法，家资尽者，役身折酬，负债者逃，保人代偿。于贵父母未承其赡养，于贵欠债又不曾接济于家，此债资非于家所用，便与于家无关，除非于家曾为其担保，当初你们借债，可寻于家为保人？”</p>

“我们怎会为那孽子担保！”于老翁满腔悲恼，“我们都许久不见那孽子，逢年过节都不理会，我们早已当他已经死去！”</p>

“那无赖是你们生养，是死是活你们都得担着！”有人冲着于家老夫妇叫嚣。</p>

候在大堂旁侧的姜落落不禁皱眉。</p>

若这帮人对付于贵有如此气势，又怎能由得于贵无赖？</p>

于家老夫妇养出于贵这样的儿子是很无奈可悲，可这帮人之前对于贵的隐忍又何尝不是促使其更加无赖张狂的几分手段？</p>

这人一死就闹到官府来，说到底，都是些欺善怕赖的主儿罢了！</p>

“不要吵了！”</p>

于家大郎的一声呼喊打破众人的言语相逼，“你们不要吵了！让我爹娘安心吧！那孽畜欠你们的债，我愿意偿债。那孽畜一死，这债也有个头，一年还不完两年，两年还不完三年，总有还完的那一天！”</p>

“你愿意辛苦还债，可想过你自己的家人？”杜言秋看着这个有担当的农夫，神色中并无丝毫赞赏。</p>

“我这就是为了他们的生活安生，我爹娘年纪大了，也经不起他们折腾。那些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们索要，给他们便是！”于家大郎倒是想得开。</p>

之前曾有人上门讨债，他坚决不还，那是他知道不能开这个口子。</p>

只要于贵在世一天，他在外面惹的事就没个完，口子一开，就收不住了，非得连累整个家倒贴于贵那无底洞。</p>

可现在，于贵死了，讨债的人再怎么折腾，也是有数的。只要有数，就有希望。等到这些债还清，他们也能轻轻松松地做人了。</p>

杜言秋自然知道这于家大郎的想法，可还是对他这番话嗤之以鼻，“你也知你爹娘年纪大，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可若二老有个什么不适，难道不需医药钱？糊涂担下这笔债，把日子过的紧巴，真是对你的爹娘妻儿好？”</p>

“那我们还能怎么办？让爹娘一天天为此事烦忧，让妻儿的生活不得安宁，让出嫁的妹妹为此在婆家受气，这样硬顶着就好吗？”于家大郎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p>

摊上这样的弟弟，他有什么办法？！</p>

“喂！姓杜的，你是什么人？”众人听得很不满，“我们与于家的债务与你何干？于家大郎都已承下，轮得到你多嘴多舌？”</p>

张州珉想尽快遣散这乱哄哄的大堂，也知众意难违，“这笔债于法无依，但于情也有替偿之理。闲杂人等不必多言！”</p>

“于情有理，只能说于家其他人心善，愿意花钱买太平。但，心善也非由得被人欺，由得众人一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p>

杜言秋直立面向堂中，吐出的声音如咬碎的冰，脆响而坚冷。仿若他才是大堂之首，判案之主。</p>

“于贵当真欠你们所有人债？你们所说的每笔债都清清楚楚，没有妄想浑水摸鱼之徒？于贵的这三位亲属是老实人，但并非周济众生的大善人。即便讲情理，该得的，你们拿去，不该得的，一文钱的便宜也休想吞占！”</p>

“你……你这人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说假不成？平白无故，谁会为了两壶酒闹到公堂？”</p>

随着这声反驳，不少人硬挺挺地梗起脖子。</p>

杜言秋向张州珉拱手，语句清晰而铿锵，“大宋刑统律之卷二十五诈伪律，诸诈取官私已取财物者，准盗论。知情而取者，坐赃论。即诈取或官或私财物，一律以盗罪论处，最多流放三千里。诈取而未得者，减二等。知情而共取之人，杖责二十，所取财物值一匹布，即三百文钱以上，罪加一等，值三千文以上判徒刑一年。知而买者减一等，知而为藏者减二等。张主簿，我所言对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