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成为一省首宪,封疆大吏的存在,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不管是资源人脉,还是城府手段,眼界见识,都是绝对的人中翘楚。</p>
尤其是能坐稳这个位置的人,那就更了不起了。</p>
眼前这位姓孙的巡抚,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p>
他与沈毅见面,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明里暗里,试探了沈毅好几次,并且最后一次,有意无意威胁了沈毅一番,用来试探沈毅的反应。</p>
不过沈毅好歹也已经当了好几年官,而且他跟赵昌平,张敬这些官场的大佬都接触过,因此面对这位孙中丞,倒也没有怯场,可以说是见招拆招了。</p>
听沈毅这么回话,孙巡抚的目光微微有些异样,他对着沈毅微微一笑:“看来沈学士在朝廷里根基很深啊。”</p>
“晚辈并没有什么根基。”</p>
沈毅敬了孙巡抚一杯酒。微笑道:“家里虽然也可以勉强称得上是士族,但是往上数,除了有个做知县的大伯之外,再上面就只有曾祖父了,而曾祖父在朝为官,最后也只做到了员外郎而已。”</p>
孙抚台拊掌感慨,笑着说道:“没记错的话,沈学士如今已经是兵部郎中,论成就,已经超过祖上了。”</p>
他端起酒杯,微笑道:“因为这个,老夫就得敬沈学士一杯。”</p>
“侥幸而已。”</p>
沈毅跟他碰了杯酒,然后低眉道:“晚辈年纪小,这两年也是一步步因缘巧合,才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以前没有做过官,什么都不懂,现在可以说是战战兢兢。”</p>
他喝下了这杯酒,自嘲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做错了事,犯了忌讳,身上的官职也就没了。”</p>
这会儿,一老一少两只狐狸,都很有默契的不再提参奏的事情了。</p>
因为沈毅已经暗示了自己,不怕御史参奏。</p>
既然如此,再扯这件事,就没有意义了。</p>
不过孙复会不会亲自上书弹劾沈毅,这都是很难说的事情。</p>
喝完这杯酒之后,孙抚台低头盘算了一下,然后对沈毅笑着说道:“沈学士的家世虽然只能说普通,但是师承很好,江都府甘泉书院的名声,即便远在福建,老夫也是久闻大名的。”</p>
“同窗未必就能同舟。”</p>
沈毅微笑回应:“说到底,还是要靠自己,相比较中丞在官场上经营多年,晚辈还差得远。”</p>
听到这里,孙复自己低头抿了口酒,神色有些异样。</p>
跟眼前这个朝廷的小钦差说话,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种错觉。</p>
似乎他并不是在跟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对话,而是在跟同龄人对话!</p>
四个字。</p>
滴水不漏!</p>
既然寻摸不到什么破绽,再试探下去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p>
孙抚台放下手里的酒杯,抬头看了看沈毅,然后正色起来,开口道:“沈学士,你我虽然年龄悬殊,但是今天很聊得来,老夫也就不跟你扯这些官面文章了,老夫想知道……”</p>
“抗倭军今日在福州的举动,是朝廷的意思,还是沈学士你自己的意思?”</p>
他顿了顿,继续问道:“抗倭军如此行为,到底想要做什么?”</p>
他捋了捋下颌的胡须,开口道:“不管怎么说,老夫是福建的首宪,沈学士在福建这么做事情,老夫总应该知情才是。”</p>
“如果沈学士做事情有理有据,那么巡抚衙门一定会不遗余力的配合。”</p>
对于孙老头的这个问题,沈毅已经早有准备。</p>
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两封信,分别是冯谭两家写给倭寇的书信。</p>
“中丞,这是这两家人,与倭寇之间的通信,按照信里所写,一直到洪德七年乃至于洪德八年。这两家人一直与倭寇有联系……”</p>
“而这些联系,至少从先帝朝就开始了。”</p>
沈老爷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上个月,我抗倭军两个千户营进入福建境内剿倭,刚进福建,就在福建福宁州遇伏,伤亡不小。”</p>
“这些倭寇,到底是如何精准的知道抗倭军行进路线的?”</p>
“他们这些乌合之众,又是如何能集结近三千人规模的军队,合围抗倭军两个千户营的?”</p>
此时,沈老爷脸上的笑意,也已经完全消失不见。</p>
他静静的看着孙复,缓缓问道:“现在已经查明,福州城里的这些士族,不止一家两家跟倭寇有联系,那么我抗倭军在福宁州遇伏的事情,与这些家族有没有干系?”</p>
“整个福建境内,到底还有多少人通倭?!”</p>
薛威等人在福宁州遇伏,一方面是他疏忽大意,被一个“本地人”引进了包围圈。</p>
而更重要的是,这些倭寇竟然能够饶过邸报司的情报系统,悄摸的潜伏在福宁州,对抗倭军发起围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