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五年
四月初七,皇上亲率的中路大军已经进入沙漠三天了。此时,费扬古、孙思克所率西路大军,萨布素所率东路大军已经尽皆出发,中路、西路约于土喇会师,合兵进击噶尔丹。
傍晚,大军扎营处,尽显大战来临的紧张感,巡营的士兵增加了一倍,军营作息更加规律严整。只有一处略微特别,营中篝火点燃时,这里还热闹得紧。
四阿哥帐篷后身,人声狗叫此起彼伏,马顺毛躁地围着一人一狗团团转,辫子都扯下了一半,也不知该从何下手。
苏伟蹲在木盆前,把福化按在里边拿水冲,“你别动啊你知不知道我找点水多费劲你看你毛都团一起了”
福化不安地左踢右踹,剧烈挣扎,转头冲着苏伟汪汪叫。
“你还凶你知不知道是主子让我来伺候你的你想长一身虱子吗不许叫了”苏伟与福化对着吼。
马顺蹲在一边,扯着辫子,在人声狗吠中无力道,“苏公公,您休息去,奴才来就行了。”
“不行”苏伟晃晃手里的水瓢,“我是被主子罚来的,现在福化归我照顾,你去睡觉”
马顺颓废地低下头,他哪敢去睡觉啊,这一人一狗哪个出事儿都够他喝一壶的了。也不知四阿哥怎么想的,莫名其妙罚苏公公来看狗。结果第一天苏公公的自制狗食就让福化主子拉了一天。第二天,他上个厕所的功夫,福化主子的毛就少了一层。
入夜
各个营帐的灯火纷纷熄灭,除了巡营士兵的脚步声,整个军营陷入宁静。四阿哥帐篷的角落里,一人一狗相拥而眠。
张保伺候着四阿哥换完衣服就躬身出去了。此次随行的大太监只有张保、苏培盛两个。张保平日都睡在太监专用的帐篷里,不守夜时,各位主子的太监都在这里休息,除了某人。
四阿哥披着外衣,借着烛火,靠在床头读书,角落里偶尔传来的呼噜声像根落在心弦的羽毛,轻轻地撩拨着某种异样的情绪。
苏伟搂着福化睡在被窝里,全然不知一个人影慢慢走近。
福化敏锐地支棱起耳朵,抬起脑袋,无奈身子上压着苏伟的胳膊和大腿,一时起不来。
四阿哥蹲子,拍拍福化的头,福化蹭了蹭四阿哥的手,满是委屈地呜咽了一声。它昨儿个剪了毛,今天又洗了澡,身上蓬蓬的的像个球,往日追狼逐兔的猎犬威风现在全没了。
四阿哥小声地笑了笑,摸摸福化的耳朵,那儿的毛明显地秃了一块儿,肯定是某人手一抖后的杰作,现在的福化看起来像只折耳的兔子。
“他挺不会伺候人的,是”四阿哥小声对福化道。
福化貌似听懂了,异常感同身受地呜鸣了一声。
四阿哥转头看看睡得喷喷香的某人,嘴角微扬,“他这个人啊,人懒、手笨、没心没肺,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有时候,我自己都奇怪,这样一个没规矩、没心眼的太监是怎么陪我这么多年的。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总在不经意的时候让我惊讶,让我骄傲;在我孤独一人的时候,陪着我,保护我”
福化歪着脑袋,看着自家主子,又转头看看苏伟,眼睛亮亮的,似乎懂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懂。
苏伟睡梦中,翻了个身,露出大半条腿,四阿哥低头拽拽被子给他盖好,沉默了半晌后,抬起头拍拍福化道,“你帮我好好看顾他”
大漠行军中,苏伟找了块纱巾蒙在脸上,与福化并肩坐在行李车上。康熙亲征噶尔丹,在现在也是传为奇谈的战役,苏伟在黄沙迷蒙中,看着见头不见尾的军队,总觉得好似黄粱一梦,说不定一会儿就会有人叫他,“小伟哥,起床了”
莫名一惊,背后竟沁出了凉汗,苏伟使劲晃了晃脑袋,从腰上拿下水袋喝了一口,转头道“福化,我们去找主子,”说完也不等旁人反应,兀自跳下了车,牵着福化往前面走去。马顺愣了愣,连忙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
四阿哥的座驾在正红旗队伍前方,走了一半,苏伟有点儿尿急,拉着福化下到路两旁,绕到一个大沙丘后头解决。
“汪汪”苏伟裤子刚系上,福化突然不安地朝一旁叫起来。
苏伟转头一看,两个士兵脸上蒙着布也绕过沙丘而来。
“别叫,人家也是上厕所的,”苏伟不满地拉拉福化,福化却不依不饶,冲着来人弓起了背。
苏伟有点儿奇怪,抬头一看,那两人的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
四阿哥骑在马上,越过重重兵戟向远方看去。其实严格来说,他们并没有进入沙漠腹地,骑马即可行军,路上偶尔可见片片绿洲。但是一路的风沙,起伏的沙丘已经相当难以忍受了。
“四阿哥,喝点儿水,”一人策马而来,递上水袋。
四阿哥点点头,接过水袋。
随行的纳穆图、松甘对视两眼没有吭声,来人是正红旗第四参领下二佐领,瓜尔佳氏博敦,此次被正红旗都统派来保护四阿哥的侍卫长,对四阿哥异常殷勤,除了护卫,连日常侍候都搭上手了。
“四阿哥累了,要不去马车上歇一歇咱们还得三个多时辰才能扎营呢。”
“不用了,我还好,”四阿哥对博敦摆摆手,转身对纳穆图道,“你去把苏培盛叫来。”
“是,”纳穆图一拱手,策马向后而去。
电视上都是骗人的,没有哪个杀手会在杀人前跟你说一堆有的没的,就像现在。
对方朝苏伟冲过来时,苏伟唯一的反应就是松开了福化的绳子。福化像离弦的箭一样,扑倒了一名拔刀的士兵。
苏伟其实很想掉头就跑,可惜老天没给他机会,对方朝他砍过来时,他只能就地一卧,随手撒了一大把黄沙。趁人揉眼睛时,爬起身想跑,却被再次绊倒,闪着亮光的刀劈下来时,苏伟脑子里只有一句话,这下完蛋了。
不过,上天或许是眷顾苏伟的,刀锋擦着苏伟的脸颊而过,没有痛感,那人反倒哀嚎一声。苏伟睁眼一看,是福化咬住了那人的小腿,正死命地往后扯。
事先被福化扑倒的人,带着血迹斑斑的伤口爬起来朝着福化就是一刀,一时血花四溅苏伟脑中轰然一片,大喝一声,朝两人撞过去,拧紧的拳头与刀锋相交,电光火石间,苏伟的腰部一阵火热的刺痛。
“来人啊,杀人了”一声突兀的喊叫响起,行刺的两人慌了神,挣扎着想跑,被红了眼的苏伟找到机会夺过刀柄。
寻声而来的纳穆图,绕过沙丘,见到的是一地的鲜血和手握弯刀乱劈乱砍的苏公公。
福化死了,它到死都没有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