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时铭已经叹为观止的时候,白茜羽还犹自不满,嘀咕着什么“大数据”、“没有分析师”之类的话,听不太懂。但后来两人关系渐渐熟了,她有次闲谈的时候随便地说起,很多看起来精确到小数点的数据都是编的她理直气壮地表示因为许多物价调查或是人口统计都是很多年前的,在她看来早就不能用了,但这破时代到处都是一笔糊涂账,没几个人能算明白。
至于第二件事,顾时铭便只能摇头叹息了。
俗语常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或是“尽人事听天命”,可白茜羽似乎从来没有这个概念。
有时碰到了问题,或是事情开展不力,顾时铭这边都准备放弃了,白茜羽却会风轻云淡地表示噢,这是关系没疏通到位,我再去找人打点一番吧。还不行那就去找这家的死对头谈判,放出消息等他们急了你再趁机杀一波价。
通常,在她的攻势之下,那些卡在瓶颈的事项便通常能一帆风顺地推进下去。
不过,如果去问她这事儿是怎么办成的,她多半又会满不在乎地说“送礼也是有讲究的”之类的话,透着一股很可疑的气息。
反正在自己这位合伙人的口中,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事情办不成无非是办法不对,本事不够。
国人重“道”而轻“术”,几千年下来积弊已久,寒窗十年的官儿什么也不懂,做做诗词写写文章,闲来找几个粉头唱和一二,真正做事不过是小吏或匠人,难等大雅之堂。直到现今,也难逃这样的桎梏,大学里头的文科向来是招满的,学理科却凤毛麟角,屈指可数,风气由此可见一斑。
顾时铭之前也如现今的青年一样,认为吾辈青年应该以笔为刀,振聋发聩,或是找出为何国家衰弱的原因,至于西洋人的那些“赛先生”科学学过来便好了。然而直到他与白茜羽一道合伙做事才发现,将“术”发挥到极致,也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
思绪不知不觉地发散,直到蜡烛发出一声轻轻的声响,顾时铭才如梦初醒,望着空白的稿纸,忽地自嘲笑笑,低声道,“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啊”
事到如今,他对白茜羽的态度,只剩下尊敬与佩服了,可是唯一的问题是,这位“成大事者”好像显得有些过于平淡了。
且不论其他,光是与红十字会联合救济的事项,就是功德无限,活人无数,而且是以一己之力极力促成的,几乎都能算得上是“万家生佛”之类的人物了。可这样的人物,偏生毫无自觉在做这样一件大事的自觉。
就在这时,楼下响起一声女人的喊声。
“顾西桑顾先生,侬额电话。”
顾时铭连忙起身,拿了件外套匆匆跑下楼,和赶来通知他的老板道了声谢,走进对面不远的茶馆里,绕到柜台后接起电话。
“老顾,忽然想起一些事。”听筒那边,传来白茜羽的声音,“最近我有些事,可能会不在家,有什么事的话,你过上三四天再来找我。”
“好的。”顾时铭道,“还有吗”
他知道白茜羽是个“急性子”,自从得知他家楼下有电话后,常常句不重要的话也要通一次电话他用电话是按次数付钱的,茶馆老板娘倒乐意得很,每回都殷勤地叫他下来接电话,若是顾时铭不在家错过了,还要督促他打回去。
听筒那边沉默了片刻,“还有,这段时间你也蛮辛苦的,如果约翰逊那个单子实在谈不下来,就算了。”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顾时铭好笑道,“上次,你可说不论死活都要撬开这个美国佬的仓库。”
“其实能不能买到那几架飞机,也不是很关键。”白茜羽轻轻地道,“你一直帮我出面,打理这些俗务,如果影响了你的文学创作,我会很抱歉的。”
“雅俗之间,并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我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比写诗要风雅多了。”他的声音,带着春风般抚慰人心般的温润,“碰到什么问题了吗我似乎从刚才的话中听出了你有退缩之意。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和我说说。”
“你们诗人都是这么敏感的吗”白茜羽道,“没劲,我挂了。”
“索性也打来了,有几件事我便一并和你说了。”顾时铭道,“第一批资助留洋学生的名单做出来了,有几个是我的同窗好友,都是有抱负之人,虽然年龄偏大,却是我个人私心我知道你不会过问,但我还是要同你说一声。还有,采购的棉服和鞋子已经送到地方了,那边一定要办个感谢捐赠的仪式,你不想出面的话”
听筒那边,白茜羽听着他平稳而温和的声音,他说话永远是不急不缓的,即便是枯燥琐碎的小事,也不会让人生出一丝不耐,在这种时刻响起,竟像是温暖的火炉,给她带来了一丝暖意。
她握着听筒,望着有些空荡荡的客厅,角落里的圣诞树点亮着没有开灯的昏暗环境,喜庆的彩灯一闪一闪地亮着。
司机和下人被她以“年假”的名义打发回了家,厨娘和吴管事还留在别墅里,但是听她说的“洋节”习俗里头,晚上有个白胡子老爷爷会爬进烟囱,然后悄摸着在袜子里放礼物,所以便一连好几天都被她早早地打发回房间睡觉。
吴管事见她对过圣诞似乎很上心,便特意在别墅外头张灯结彩,还布置了圣诞树这都是他跟某任别墅的洋主子学的,白茜羽觉得这番布置似乎也能起到故布疑阵迷惑敌人的效果,便也没有阻止。
此时,安静冷清的客厅,发光的圣诞树和听筒里悦耳的男声,竟也有一种奇妙的氛围。
然后,她就听到后门的方向,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响动。
开锁的技巧很高明,只是似乎并没有很讲究,因为拧开锁的时候发出了“咔哒”的声音,显然是没有给锁上油,大概是觉得对付一个女子没必要如此谨慎。
“顾时铭。”她打断了那边人说话的声音,“不说了,我要去洗澡了。”
那边,顾时铭的声音微微一顿,语气依然和煦“嗯,那你去吧。”
脚步声响起,白茜羽本想撂下电话,但转念一想,万一功败垂成,这就是她最后一次与顾时铭交谈了,若是写进这位未来名人的回忆录,自己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句话是“我去洗澡了”未免也太不讲究。
圣诞彩灯在闪,墙上,斜斜印出一个扭曲而狰狞的黑影。
“老顾,你刚才不是觉得,我想退缩吗”望着那个影子,她抓着听筒,压低了声音,争分夺秒地道,“我告诉你,我来到这世上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啪,电话挂断。
“嘟嘟嘟”
听到听筒那边传来的忙音,顾时铭的面色由一开始的惊愕渐渐转为沉思。
“顾西桑,侬好了伐落雪咧。”老板娘善意地提醒道,顾时铭恍然惊觉,看着外面骤然开始落下的雪花,握着听筒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然后,缓缓放下。
雪在这个夜晚落下。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