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淮清桥头,刚开张不久的百顺堂内人头济济,淮清桥地处秦淮河与清溪交汇之地,向来是南京最繁华的地段,刘若谷四千两买来已是占了大便宜。由于地段优势,又有大量的推广活动,所以一开张就名震南京,隔壁的大江钱庄宣传也搞得铺天盖地,门前却冷冷清清。
庞雨似乎也早就料到了,所以大江银庄目前规模不大,一楼是营业的门市,二楼就是办公的地方,后进作为银库,从外面看起来,跟此时大部分银庄差不多。
“大人吩咐为大江银庄寻新的地址一事,小人已看了三日。三山门内一排门市,合计五户十七间,谈过三户,若是五户全部买下,约需七千两,只是门市都不大。淮请桥附近有两处,一处沿清溪往北,带左右花园大院落计银五千两,另一处便是对过那处客栈,客栈西侧一户南货店亦在出售,加起来占地与清溪那院落相同,但价钱就贵一倍,合计下来一万一千两,若是用心去谈,也许九千两或是一万两能买下来。”
庞雨揉着太阳穴,晕沉的脑袋感觉好受了一些。作为近来最出名的武官,庞雨收到南京复社士子的欢迎,已经连续几天在旧院饮酒,李丽华帮他介绍的一些南京富商也设宴邀请,俨然成了秦淮河上的行情人,但酒也有些过量。
此时听完刘若谷的介绍,庞雨放下手来,抬头看了看斜对面的那处客栈,那个客栈临街的开间很大,后面似乎还有院落。位置处于淮清桥和大中桥之间,更靠近大中桥,处于大中街、长安街、石城街的交汇之地,水路是清溪与秦淮河交汇之地,大中桥可谓是城南的黄金地段。
以前这个客栈必定是顾客盈门,但流寇这么来了一趟,不但外地人不往南京来,连本地人都跑了不少,自然是门可罗雀,恢复行情尚需时日,此时出售价格也是不高的。
“后进占地如何”
“三进的院子,旁边的南货店是二进,但那二进颇为广阔,平日是用来存货的。”刘若谷犹豫一下道,“复社的士子陆续有来,已有三十余人,方以智一人就存了二千两,有一位顾公子存了四千,这几日又有那李丽华引荐,来存银的富家多了些,存银已有七万八千两,利钱按年息一钱,况且有些还是按季付息,明年此时便要给出七千余两,属下觉着还是清溪那处宅院便宜”
庞雨摆摆手打断刘若谷,“咱们做的是大户生意,就要最好的地段,就买对面那两处,不要怕贵,你和何仙崖、周月如一起去谈。再把左边两个门市买下来,看到没,就是那个伞店和扇子店。”
“可大人,那两家没说要卖,问着去买恐怕要贵出不少。”
“东西都有个价格,他们不卖你就出一个他们不会拒绝的价格,或是用一些其他法子,总之我要那两个门市,尤其那个伞店,他也是一个三层木楼,又有些破败,不能让这个破楼立在大江银庄旁边。”
刘若谷看着面前挥斥方遒的庞雨,眼皮重重跳了两下,这上万两银子的生意,庞雨就像去清风市买菜一样,不过他习惯了庞雨的做派,确实没把银子当银子在看,生意那么好的安庆百顺堂,说抵押就给抵押了,军饷也都抵押出去了。现在看起来是个富翁又是军头,但实际上欠着一屁股债。刘若谷即便在吴家的银庄做了半辈子,也从来没想过有人会这么干,若是他自己欠那么多银子,肯定没一晚能睡好,只有庞雨像没事人一样,还能到处买房买门市。
知道劝说无用,刘若谷暂时放下心头的担忧,转而指着那门市道,“既然大人定下此处,属下以为应留下客栈,那大堂就用来做柜台,一楼改出两个房间看押物,二楼便用来存那些抵押的财物,后进改出一处砖墙房屋作为银库,南货这边的后进改为房舍,让那些帮佣学徒住,分为东西两院,如此改动最小,可省下改装的银子,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庞雨看也没看那边,“全拆了重修。”
刘若谷眼皮不停的跳,好半晌才稳住,“大人那可是大中街上的三层木楼,这,这。”
“全部拆了修,我一会画一个大堂的图给你,你去找那个大师计成来修,总体是三进,二进存货存银,三进住人,一进做开阔些,里面要修成园林一样,让计成想办法。外边这临街的门市只修两层,二楼作贵宾室和你们的公房,最重要的是大堂,大堂一定要大,很磅礴大气的那种大,所有的柱子都给我包上金箔,地板都用大理石,家具用最好的木料,最好的碗碟灯具,送茶的婢女统一着装,都要穿得比秦淮河的姐儿好,说话和动作都要练过的,让人一进来就有一种什么感觉。”庞雨突然有点兴奋,把右手悬在空中,脸上满是享受的表情,“奢华,对,奢华,不但是最奢华的钱庄,更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奢华。”
刘若谷的眼皮不跳了,嘴巴张开好久才合起来,此时的庞雨仰着头,手还举在面前,仿佛那豪华大堂已经就在眼前,统一着装的婢女正在把官窑的茶杯送到他手中。
“你暂时就留在南京筹办银庄,记住让何仙崖办一件事,报纸上每期都请不同的人来参观银庄进度,花钱请那些文采好的来,写一下他们的震惊,每一期都必须写,让大家都对大江银庄有个期待。现在大江银庄就算试营业,等那大楼修好,开业那天一定要万众瞩目,我还要找一个最有名望的人来剪彩,到那时大江银庄才算真的开张。”
“大人的话实在发小人所未想,但,但这样得花多少银子”
庞雨仍陶醉了片刻,才把手放下来看着刘若谷,“刚才说了,不要怕花银子,他们不是存了七万两银子,我先拆借四万两出来,年息一钱五分,就用于这新的银庄修建。”
刘若谷两腿有点发软,他没想到修银庄的钱,还能从银庄的存银里面贷出来。以前的银子大部分是庞雨自有,后来是从各县借来的预征银,只是放在银庄里面,账目上并不算银庄的,码头上有一些船埠头少量存银,除此就只有士兵的军饷算是存银,现在庞雨从银庄一借就是几万,明年就要给银庄六千两银子,对刘若谷这银庄掌柜来说应该是好事,但他又不敢问庞雨要抵押,到时庞雨一句没银子,银庄这烂摊子他就不知如何收尾。
“属下就怕届时各家万一要取银子”
庞雨嘿嘿笑道,“所以大堂一定要奢华富贵,让别人一看这大堂,就认为这大江银庄不缺钱,绝不会拖欠任何人的银子,只要没有担忧,他们不会取的,存银只会越来越多。”
刘若谷皱眉想了想道,“倒也确实如大人所言,只是小人以前在那吴家银庄,存银的不多,皆因不给利钱,放出去挣利钱的银子都是吴家自己的,没像这般反而是自己借出来给人利钱,属下只是担心,那些利钱本金,最终是要还的。”
庞雨舒一口气道,“能借到银子是好事,越多越好。还的方法多的是,若谷你自己千万不要为利钱担忧,否则会在不经意间让客人信心动摇,你只要相信本官即可。”
刘若谷应了一声,虽然他没有完全放心,但庞雨这一年多的离奇经历多少能给他信心,谁能想到前年的一个傻子皂隶,今年能在南京开出这么大的银庄来。
此时庞雨突然从窗前退了一步,踮着脚看向外边,刘若谷马上转头去看。
“是阮大铖来了。”
刘若谷从窗叶缝里也看到了阮大铖,刚刚下了马车,后面还有家仆抬着大箱子。
“看样子是来存银的,那大人要不要见他”
庞雨犹豫了一下,阮大铖在南京颇为高调,到处吹嘘桐城破寇有他的大功,又时常召集朋党谈兵论剑,虽然他一直想和复社缓和关系,但复社对他的反感日甚一日,而目前无论是经济还是政治背景,庞雨都离不开复社,最后摇头道,“说我已回安庆。”
“阮大铖近日来过两次,属下怕他在街上遇到大人。”
“不会遇到的,午后我就要回安庆。”
刘若谷有些惊讶,庞雨先前还说要继续留几天,想与南兵部和南户部再拉些关系,争取以后多找到一些官方的存银,此时却又忽然说要走。
庞雨摆摆手道,“江帆来了一封急信,守备营返回安庆后,周边到处都有流贼警讯,三个司被道台衙门分调三地,不但不能补充兵员恢复战力,还疲于奔命,本官费劲心力打磨出来的兵马,不能让道台衙门这般用。无论咱们在南京如何布局,安庆才是咱们的根本。”
四天后盛唐渡口,江帆已经等候在岸上,接到刚下船的庞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