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舞乐结束,皇帝注意到季听白着一张脸在喝粥,不由得问道:“皇姐今日胃口不好?”
“嗯,不舒服,只能吃粥。”季听叹了声气。
皇帝闻言笑了起来:“可惜了,朕今日想着皇姐能来,还特意叫人做了皇姐喜欢吃的东西。”
季听看一眼满桌子的菜,完全挑不出哪样是自己特别喜欢的,便知道他这纯粹是胡扯,假笑一声附和:“那臣也不能便宜了皇上,今日的膳食臣要都带走。”
“好好好,让你都带走!”皇上似乎很喜欢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
季听斜他一眼,又忍不住犯恶心,眉头一皱刚要动,牧与之的方巾便递了过来,她立刻接过来捂住唇。
申屠川手中的筷子瞬间折断,惊呆了他身后伺候的小太监,他却好像没事人一般,淡淡吩咐:“换一双来。”
“……是。”
一场筵席到了最后,君臣都有些醉了,皇帝衣冠微微乱了些,拿着酒杯对牧与之笑道:“说起忠君爱国,与之当仁不让,这些年没少缓解国库压力,朕敬你一杯。”
“多谢皇上赐酒,草民身为不堪的商人,能有机会报效皇上,还是多亏皇上提携。”牧与之端起酒杯起身。
季听听得嘴角直抽,觉得这俩人也虚伪了,实在是没眼看,于是干脆在他们客套的时候眼神乱瞄,结果猝不及防跟对面坐着的人对视上了。
他今日穿了官服,一身黑色蟒袍威严又周正,面洁如玉目如点漆,端的是正人君子的模样。可季听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夜晚,他白皙的脸上染了一层薄红,如黑曜石般眼眸中泛起一层水雾,在她耳边低声问:“我是谁?”
季听一个激灵,忙躲开他的眼神,心道疯魔了疯魔了,她怎么会突然想起那时候的事?
申屠川已经微醺,看她躲开自己的目光,手中的筷子再次断开,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压制不住。他身后的小太监瑟瑟发抖,半晌才敢将新的筷子奉上。
皇帝跟牧与之虚伪完,扭头便看到了申屠川,当即笑了起来:“爱卿,你看这满屋子人,都是成双结对来的,只有你是孤身一人,不如朕为你赐一门婚事如何?”
季听怔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申屠川,见他也在看自己后,当即心虚的别开眼。
皇帝的话一说出口,满屋子人的心思都开始活络,谁知道如今申屠川风头正劲,家中又无通房小妾,简直是女婿的上上选。
“多谢皇上美意,只是婚事也讲究个缘法,微臣更愿意自己等有缘人出现。”申屠川缓声道。
皇帝笑了,一时间咳嗽起来,刘公公急忙拿了披风过来帮他穿上。皇帝咳完,笑道:“那朕便准你亲自相看,今日不少爱卿都带了女儿来,皆是家中最好最受宠的闺女,不如爱卿亲自挑挑,找个合眼缘的?”
“皇上说笑了,难道微臣选谁,谁便要嫁微臣吗?”
皇帝当即点头:“对!这门婚事朕来赐!只要你选中了,朕便将她许给你。”
申屠川轻笑一声,似是对皇帝的这句话很满意,然而季听却听出了嘲讽,吓得头低得更深了些。
牧与之跟她说过,不能太靠近申屠川,否则会影响他的仕途,她也一直在小心,可如今这情景……她怎么觉得,他要选自己?
想到这种可能,季听汗都要下来了。
正当全场都安静下来时,申屠川缓缓起身朝皇帝行了一礼:“微臣想了想,此事还是不宜操之过急,若是微臣真就这么选了,怕不是其他世家小姐要笑话微臣的心上人,不如再过几日,微臣私下与皇上说如何?”
“如此也好!”皇帝说完了申屠川,转头又看向季听,“皇姐头低这么深做什么?还是不舒服吗?”
季听顿了一下,索性点了点头,叹了声气看向皇帝:“是臣扫大家的兴了。”
“皇姐说得这是哪里话,朕看大家可是尽兴得很,”皇帝说完笑了起来,“朕看皇姐府上也是许久未添新人了,朕那里有几个好儿郎,不如给皇姐送去?”
申屠川猛地看向季听,视线如刀一般锋利。
“……”狗逼做媒上瘾了是吧?
季听刚要拒绝,就被牧与之在桌下拉了拉袖子,她愣了一下看向申屠川,有些为难的皱起眉头。虽然不知道牧与之为何要自己答应,可他总不会害自己,但当着申屠川的面答应,似乎还挺叫人难堪的。
季听正是犹豫时,皇帝便拍板了:“看皇姐高兴得,竟是说不出话来了,如此,朕今晚便叫人过去!”
“草民替殿下多谢皇上。”牧与之起身,不动声色的扫了季听一眼。
季听这下不用看对面,也感觉到对方视线要将自己烧灼的决心了,但如今骑虎难下,也只能叹息一声起身:“如此,皇姐也多谢皇上了。”
皇帝玩闹一通,便有些乏累了,很快便吩咐众臣子继续,自己则先一步回后宫去了。
季听松了口气,不满的看向牧与之:“为何要收人?”
“皇上在安探子,即便殿下不收,他也会想办法把人弄进去,只是到时候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恐怕会有些不利。”牧与之叹了声气,眼底也是一片寒凉。皇上最近无事做,疑心病真是愈发严重了。
季听憋屈的仰头:“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或许……快了吧。”牧与之想起今晚皇帝如回光返照一般精神的容颜,若有所思的回答。
季听轻哼一声,闷着头吃粥。皇帝走了之后,大殿内气氛便松快许多,文臣三五成群去给申屠川敬酒。武将也去季听处,只是季听还在生病,不能与他们喝酒,三两句便将人打发了,至于实在打发不掉的,只能牧与之挡两杯。
渐渐的季听这边没什么人了,牧与之也有些醉了:“殿下,你这也太……不地道了,怎么能叫我挡酒。”
“那不然怎么办,我来喝吗?”季听时不时瞄向申屠川,见他还不算醉,便稍稍放下心来。
牧与之叹了声气:“我今日就不该来,罢了,殿下记得把粥吃完,与之告退片刻。”喝了这么多,得去一趟恭房才行。
季听目送他离开,自己一个人无聊的吃粥,吃着吃着便开始犯恶心,喝口凉水压一下后彻底没了胃口。
“殿下,牧公子叫您呢。”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
季听皱眉:“与之?他不是去厕所了吗?”
“没有呀,他在偏殿呢,估计是醉酒难受,想请您过去一趟。”小太监忙道。
季听怀疑的看一眼对面的申屠川,见对方似无察觉,想了想便起身随小太监去了。
小太监在前方引路,直接离开了筵席处,越往前走越安静,很快周围就只剩下两个人的脚步声。
季听有些迟疑,但想了想在皇宫里估计也没人害她,便随着去了偏殿。偏殿里灯都没点,黑灯瞎火一片,季听本能的觉得不对,皱眉回头:“牧与之呢?”
问完愣了一下,因为方才带她过来的小太监突然不见了。季听眨了一下眼睛,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拎起裙子就要往外跑,却被一只大手拉进了黑暗的偏殿,直接撞进了一个怀抱。
虽然看不到对方,但只抱一下就知道是谁了,季听咬牙:“你就不能不吓我?”
“若不是这样,你会跟我来吗?”申屠川梏住她的腰问。
季听挣脱两下没有挣开,不悦的抿起唇:“有什么事不能出去说吗?非要在这皇宫里,若是被皇帝看到,你这些年的筹谋唔……”
话音未落,口唇便被堵住,瞬间酒味就侵袭了感官,他急切而压抑的进攻带着些愤怒,咬得她红唇生疼。季听回过神后不高兴的捶着他的后背,申屠川的动作瞬间轻了下来,有些委屈的吻着她。
季听抵抗着抵抗着,不知怎么突然变了味,渐渐沉迷于他的温柔中了。一个吻结束,两个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申屠川轻喘着,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问:“皇上给你送了几个美男子,高兴吗?”
“……有什么可高兴的,那些都是探子,要找我麻烦的。”季听无语,就知道他是因为这件事生气。
申屠川单手梏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在她唇上亲了亲后道:“若不是探子你便高兴了?”
“不是探子我也不高兴,我现在不想跟狗皇帝有一点关系……还有,你这质问的语气是从何说起?”季听不悦。
申屠川轻笑,低沉的笑声从喉间发出,在这冷清黑暗的偏殿里竟显得有些……性.感。
季听咽了下口水,强撑着道:“申屠川,你喜欢我对吧?这些年你一直都喜欢我。”
“殿下总算发现了?三年,也不算太迟钝。”申屠川爱怜的抚着她的脸,“殿下也喜欢我吧,否则在我刚才亲你的时候,便拼死挣扎着跑了。”
他的公主看起来脾气挺好,却不是个能受得了委屈的,这些年顺心顺意的过惯了,自然受不住一点违逆。当然,她同意的除外。
季听倒是没想过这个,她愣了一下才要挣扎,却被申屠川抱得更紧。
“晚了,现在不准跑了。”申屠川语带醉意,听起来心情不错,“看来日后要多饮酒才行,每次饮酒都能和殿下有点什么。”
“你可真是……”季听话没说完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挣脱他干呕几声,虽然看不见什么,可也感觉到眼前似乎黑了一瞬。
申屠川周身的气场猛地冷了下来,他伸手将季听扶住,迫使她靠在自己身上歇息。季听有气无力的只能倚着他,缓了半天才缓过来。
“孩子,是牧与之的?”申屠川突然问。
季听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有些无语,刚要说话,就听到他冷淡道:“他不该让你怀上。”既然不是他一个人的殿下,就不该让殿下怀上他一个人的孩子。
“我没有怀孕……”季听说完,又干呕一声。
申屠川沉默一瞬,淡淡道:“你不必骗我,我都知道的。”
“……”你知道个啥啊你就知道了。
“落子对你身体影响太大,既然怀上了,便生下来吧,日后我会将他当成亲生的好好抚养,你不必太有压力。”申屠川轻声说着想了几日后得出的答案。
季听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我这不是怀孕,只是吃多了东西才会吐的,你误会了,再说就算怀孕了,你也不至于要当成亲生的抚养吧,我答应要给你养了?”
“你日后都是我的,更何况这个孩子,”申屠川说出来后,反而平静许多,“放心,我不会苛待他的。”
“……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我没有怀孕。”季听无语。
黑暗中,申屠川将她抱进怀里:“好,没有怀。”
“……”你这语气一点都不像相信了呢,季听有些恼了,“都跟你说了没怀你还不信,我这个世界就跟你……我已经许久都没找过男人,上哪怀个孩子去?”
申屠川一愣:“你说什么?”
季听咳了一声:“我这半年……不,一年,都没找过男人,上哪怀孕……”
话没说完,便被申屠川吻了一下唇,她刚要接着说,结果又被亲了一下。来回重复三四次,季听在他亲过来之前立刻捂住嘴,一脸郁闷的问:“你到底还让我说话吗?”
“殿下,你喜欢我吗?”申屠川哑声问。
季听条件反射的想像以前那样说不喜欢,可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殿下,我只想听实话,你可曾对我有过一点……仅仅是一点,不同于对旁的男人的感觉?”申屠川不死心的追问,虽然强作镇定,可语气已经透露出些许卑微。
季听抿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半晌,她鼓起勇气:“我……”
“你可以不用回答。”申屠川急切的打断她,抱她的双臂更加用力了些,“我、我又不想知道了……殿下,你可以不爱我,但是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不会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季听蹙眉。
申屠川安静片刻,许久之后挫败一笑:“或许是因为我不会放弃,殿下,虽然这么说很冒昧,但是希望你知道,把你的翅膀折断,关在我建的金丝鸟笼里,是支撑我这些年的唯一动力。”
金丝鸟笼……季听猛地看向他,只觉得这话太过熟悉。
“你刚才的问题,我回答你,”季听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喜欢的……”
“喜欢什么?我吗?”申屠川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季听最终认命一般低下头:“嗯,喜欢。”或许是她天生浪荡,也可能是实在喜欢这副皮囊,这三个经历过的世界,她都曾真心实意的喜欢。
有时候她厌弃这样的自己,可偶尔也会在恍惚间觉得,这几个世界的男配其实是同一个人,她只是反复爱上同一个人而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可她总忍不住这么想。
“真的喜欢?”申屠川打断她的思绪。
季听沉默一瞬别开脸,低声道:“真的喜欢。”在这种时候,她实在无法违逆自己的心思。
“那我要你不准碰皇上送的那几个人,你答应吗?”
“好。”
“那……若我要你今后不再纳人,你会答应吗?”牧与之这些早他一步出现的人,他已经无法逼殿下和他们分离,只能求往后余生,都不要再有新人出现。
季听垂眸:“答应。”
申屠川沉默了,许久之后哑声问:“我是在做梦吗?”
季听被他话里的心酸搅得一通难过,半晌,她低声道:“不是……”
她话音刚落,衣带便被扯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