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却还时辰尚早,楚若烟将话传到,本想告辞,但见殷洛公主恋恋不舍,想她不日回国,日后怕不能相见,也就留下,陪着她闲话。
经这半年的相处,殷洛与她本就有几分交情,加上对楚若麟有情,虽说无望,可是也不自觉的想要亲近。见她留下,心里喜欢,便道“今日你在三里湾经那一番大战,又在宫里折腾许久,想来也累了,不如到我房里歇歇”
古时礼法,纵是至交好友,女儿家的闺房也是私密之地,若非有不寻常的交情,断断不会请入。
楚若烟见她待自己亲热,倒也不拒,跟着她出花厅向寝室里来。
殷洛所居,是驿馆一处单独的小院,院子除去花厅和两间下房,也就只有一处内外间的屋子做她的寝室。
虽然是在客中,可是殷洛以公主之尊,闺房的陈设却也华贵雅致。
跨进外间的门,迎面便是全套精雕梨花木的案几、坐椅,几上置着一张桐色古琴,琴畔一盆花草,金色的小花静静开放。左侧窗下摆着一张桌案,案上摆放文房四宝。右侧首的窗下,是一张紫檀木雕花的短榻,想是她来时殷洛正在看书,一本细花笺的书籍还展开摆在黄丝绒的榻面上,显然是被主人临时丢下。
这些家具一摆,屋子就已没有多少空隙,只有墙上几幅字画装点。
东西虽少,可是每一样都极为精致,足见主人性情清雅。
楚若烟目光扫过,心中暗赞,却只是含笑问道“公主倒有这闲情,不知瞧的何书”取过来瞧,却是一本琴谱,不禁抿唇笑道,“也难怪公主和贝姐姐投缘,她的屋子里,也尽是这样的东西”
殷洛含笑道“不过是闲来打发时辰罢了,哪里能和贝县主相比”引着她在短榻上坐下,又命丫鬟奉茶。
楚若烟倚入短榻,闻到一缕幽香传来,嗅嗅鼻子,左右去瞧,并不见有香炉,奇道“你这是什么香”
殷洛抿唇笑道“我不爱燃香,只喜欢这花草香”指指几上的花草,解释道,“这是南越进贡我沉丹国的名品,名唤金玉兰,只需养护得当,可常年开花,我喜欢这味道,此行带着几盆。”
是花香啊
楚若烟凑过去闻一闻,果然是那味道,只是更加浓郁,点头道“这香气果然特别一些”微微直身,目光落在琴上,探指轻抚,但听乐声叮咚,似有回响,向殷洛笑道,“这琴音如此清透,想来也是珍品”
不用懂琴,单以殷洛的身份和她对琴的痴迷,这琴伴她远来,就必然不是凡品。
殷洛点头,在案后坐下,伸手轻抚琴弦,低声道“这张琴,是殷洛十二岁那年出师,父皇特意命人觅来的。此次前来苍辽,想着日后山长水远,不知几时还能再见,便将它携来,想日后见到它,便能想起父皇。”
如今,她可以回国,骨肉团聚,自然不必再借着一张琴,以寄托对亲人的思念。可是此一去,间关万里,又有什么,能让她寄托对他的相思
后一段话,她自然没有出口,幽幽一叹,手指轻拢,一曲已悠然而出。
楚若烟见她抚琴,退后两步,倚在案上凝神细品曲中之意,只听两句,就忍不住跟着哼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只哼两句,殷洛手指一颤停住,曲子顿绝。
楚若烟扬眉,向她凝注。
殷洛悚然而惊,脸色乍白乍红,咬唇抬头道“怎么楚大小姐知道这曲子”
知道
楚若烟点头,一双眸子直望入她的眼底,慢慢问道“公主念的人是谁”
这首曲子,出自前世世界里的诗经郑风,曲名就唤子衿,是女子思念男子之诗,殷洛信手抚来,就是此曲,足见她心中果然装着一个男子。
殷洛见问,心中瞬间慌乱,摇头道“不过是一时想起罢了”匆忙垂头,手指灵巧跃动,又一曲响起,已是与友欢聚之音。
楚若烟微微眯眼,向她注视,心里说不出的疑惑。
殷洛不比旁人,她此来苍辽,为的就是和亲,若是心中当真有了什么人,大可以向皇帝请旨,落一个皆大欢喜。可是,眼看和议已成,沉丹一行很快回国,她却将一腔深情苦苦隐藏,究竟是为什么
难不成,她的意中人非但不是皇子,竟然是出身寒微,甚至身份卑微之人
若是如此,自然不能向苍辽皇帝请旨,可是没有了身份拘锁,如今她又不必留在苍辽,大可以带回国去,招为驸马。可是听她曲意,竟然是满腔心思郁结,难以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