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平三十三年冬,朝中格局骤变。
先是从幽州传回消息,肃王屯兵一事纯属子虚乌有。数日后,左都御史家中自尽,留书一封:称弹劾肃王乃端王授意。随后,派往凉州的密探回禀:凉州苍梧山脉以南,藏数万青壮年——而凉州,正是端王名义上的封地。
更有证据直指:端王与当年逼宫一事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几桩事撞在一起,圣上勃然大怒。下令贬长子为庶民,流放西北,有生之年不得返京。其朝中党羽也被连根拔起,首当其冲的便是吏部尚书苏行逸。官职被撤,关入刑部大牢候审。
肃王平白蒙冤,为示安抚之意,皇帝不仅恢复其一切职权,甚至将监国重任托付给了肃王。
端王一事对皇帝打击太大,此时的他更像是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而非一代帝王。皇帝龙体欠佳,时常无法上朝。众人心知肚明,储君之位非肃王莫属。
此外,皇帝又另下旨意,称定北侯一脉曾为大梁立下汗马功劳。念其祖辈功绩,遂宽待王家之后人。着王玄策不日前往江南调粮,以将功补过
刑部大牢内——
“舅舅,外甥来送你一程。”王玄策屏退众人,隔着木栅栏,看向牢中的苏行逸。
“用不着。”身着白色囚衣的苏行逸冷声道,“何必猫哭耗子假慈悲。”
“舅舅,时至今日,玄策一直不明白,您为何如此憎恨外祖母与我娘?”少年缓缓开口,道:“当年逼宫一事,端王爷为何会向皇上提起王家?我猜,舅舅您从中出了不少力罢。”
“不错。确实是我向端王爷进言的。这又如何?我敢做也敢当。”苏行逸冷哼一声,“你爹人不错。可你外祖母和你娘却是蛇蝎心肠,即便死一百次也难解我心头之恨!”他咬牙切齿道,“怪只怪你王家与她二人有了联系,否则我倒不至于下此狠手。”
“舅舅慎言。”少年垂眸,眉宇冷冽,“外祖母与我娘已过世多年。您所说的也只是一家之言。”
“哼!她二人的罪过天知地知。我生母本是你外祖母的陪嫁丫鬟。因你外祖母体弱无子,便被硬生生抬做姨娘。我出生后,又将我抱走,记在名下养着,生母想见我一面都不许。直到我长至五六岁,方从旁人口中得知,姨娘才是我生母。”
苏行逸冷冷道:“若只是这般。我也不至于如此恨她们。后来我生母又有了身孕。大夫说是双生子,爹也很高兴,常常歇在我生母那儿。你猜这么着?”他眼中有一丝癫狂,似笑非笑。
“后来我生母难产,一尸三命。可怜我那一对双生的弟弟妹妹已经成了型。”苏行逸眼神越来越疯狂,“你说,这里头有没有猫腻?”
少年不语,他记事之时,外祖母人已过世,因而并无印象。
“后来我无意中才晓得。这一切都是你那外祖母做的好事。”苏行逸恨恨道,“你娘当时年纪小,我生母并不防备。她便经常去那边儿玩,身上常佩戴各式香囊。”苏行逸玩味道,“你猜你娘知不知道,这香囊里装的是害人的物件?”
少年不语,面上亦辨不清明显情绪。
苏行逸继续道:“后来有一日,我躲在柜子里,不小心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便听见你那外祖母和你娘的声音。”他嘲讽地笑了笑,“你娘问:是不是罗姨娘没了,就不用带那些香囊了?”
少年垂眸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娘是不是良善之人,你心中应该也清楚。”苏行逸靠近了栏杆阴测测道,“她母女二人皆是心肠狠辣的毒妇。死得不冤!”
“够了!”少年冷声道。
“不,还不够。”苏行逸嘲讽道,“你可好奇过,州考落榜是谁人授意?你那恩师与肃王就真是好人?”
少年却似乎并不吃惊。“舅舅糊涂了。”王玄策轻启薄唇。
“哈哈哈哈”苏行逸大笑开来,略有些瘆人。
阮绵绵单手托腮,左手食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小姑娘三号和四号正绘声绘色说一些坊间趣事,想给她解闷。
唔,怎么突然没声了?等阮绵绵反应过来,小姑娘三号和四号已悄然退出内室。
一片赭色绣勾云纹的衣料映入眼帘,阮绵绵视线缓缓上移。
“阿策,你回来啦!”阮绵绵猛然站起,难掩惊喜。算一算,他们已有近半月未见。
少年定定看向她,眸中蕴着笑。可不知怎的,阮绵绵却敏感意识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阿策,你怎么了?”阮绵绵轻声问,有些不安。她仔细盯着少年面上微小的表情,想看出个端倪,可却什么也瞧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