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走,又长又窄的路上便只剩下他们几个了,季听低头看向小太监,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才名叫林琅,多谢娘娘救命之恩,多谢娘娘”小太监的恐惧终于开始释放,大哭着朝季听磕头,两下下去额头上便满是鲜血了。
季听吓得急忙叫人扶住他,看着他瘦得过分的身板,突然问了一句“你今年可是十七岁”
“娘娘怎么知道”林琅愣了一下。
对上了,从太妃那里跑出来时,应该正是十七岁。季听不知为何会出现这个念头,顿了一下后看着小太监,想了想道“你且回去歇着吧,这几日不必当差了,我会叫人给你换一份差事,日后你离这地方远点。”
虽然好像有什么冥冥之中都能对上的感觉,季听却始终觉得不太对,因此并没有第一时间要把他带回凤栖宫,而是叫他回去休养。
“多谢娘娘”林琅感激道。
季听点了点头,叫人把他送走之后,自己也带着一众宫女离开了。回去时又遇上那些押送自戕宫女家人的侍卫,她的心情瞬间差了,一直到回到宫里都还不舒服。
用午膳时,她看着桌子上各式佳肴,想到宫女面黄肌瘦的家人,再想到十七岁的林琅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顿时什么胃口都没了。
“娘娘多少吃一些吧,您今日精神头刚好些,若是不吃饭怎么能行呢”嬷嬷担忧道。
季听神色恹恹的摇了摇头,转身回房里休息了,一直到晚上,才勉强吃了两口粥,剩下的菜肴依旧半点不碰。
嬷嬷劝了几次都不行,只好将东西撤下,本以为第二日她总该吃了,可季听却还是什么胃口都没有。眼看着这样下去她要饿坏身子,嬷嬷一咬牙,又去找申屠川了。
午膳时,季听又是没什么胃口,刚放下筷子要起身,就听到外头人行礼的声音“督主大人。”
季听顿了一下看向门口,下一秒申屠川便冷着脸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季听疑惑。
申屠川看了眼桌子上几乎没动的饭菜,绷着脸问“我若是不来,你是想把自己饿死”
季听讪讪的摸了一下鼻子“我是真的不饿。”
申屠川也不与她废话,拿了碗筷便亲自给她布菜,季听一点胃口都没有,但在他冰冷的目光下,只能一口一口的往下吃。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一个夹菜一个吃饭,转眼小半碗饭就吃干净了。
明显感觉到季听的速度慢下来了,申屠川才放下筷子“不过是看见几个要行刑的犯人,便让你几日吃不下饭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不会是在我这里安插眼线了吧。”季听小声嘀咕一句。
申屠川淡漠的看着她“宫中大小事,会有我不知道的”
“那你说说,我见完那几个人后又见了谁”季听不服气。
申屠川扫了她一眼“一个差点被欺辱的小太监。”
“还真什么都知道,”季听声音小了些,“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管管太妃殿那群人呢”
“宫里的腌臜事多了,都要我管”
“你是督主啊。”季听蹙眉。
申屠川眼底闪过一丝讥讽“那又如何我能救他一时,还能救他一世与其指望别人,还不如自己想办法自救。”
“可他就是个没权没势的小太监。”季听不认同。
申屠川看向她“谁又不是从那一步走过来的”
季听张了张嘴,突然无法辩驳,因为她发现自己并不了解申屠川的过去,好像他从一开始便是风光无限,从未有过艰难的时候。
两个人对视许久,申屠川先一步别开脸“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便站了起来,刚要离开便感觉手被握住了。他顿了一下,低头看向季听。
“你可不可以不要杀那个宫女的家人”季听小心翼翼的问。
申屠川沉默一瞬“不杀,然后呢让所有宫人心存侥幸,觉得自己死了家人也可能会活着,你可知这样会有什么后果”
季听咬住嘴唇。
“我告诉你会有什么后果,后果就是大量宫人自戕,多到我都无法控制的地步,到时候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很可能死成百上千口人,你若是想要看到如此场景,那我便随你的意,不杀他们,”申屠川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现在,你告诉我,杀还是不杀”
季听的喉咙发干“也许没那么糟”话说到一半,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如今的自己之所以还愿意活着,无非是因为不想连累父母,若是没了这一层牵挂,她早在入宫当日便自尽了。
屋子里静默一片,季听的眼眶微微湿了,她握着申屠川的手无力松开,许久之后低着头道“我知道了。”
申屠川盯着她的头顶,半晌什么都没说,转身便离开了。
季听因为申屠川来一趟,变得更加郁闷了,可偏偏又挑不出他的错处,毕竟站在他的角度上,好像说什么都很有道理。而当天晚上,他又来了,专门盯着季听吃完晚膳才离开。
季听坐在屋里发了会儿呆,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胡思乱想了,于是起身朝外头走去。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圈,正要回去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娘娘”
她看了过去,只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站在花坛中,正一脸惊喜的看着她。季听沉思一瞬,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娘娘,我是林琅”小太监惊喜的跑过来。
季听恍然“林琅啊,我竟然没认出来。”昨日这小太监一脸的脏污,眼睛哭得也肿了,跟现在这个明眸皓齿的家伙哪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她看了眼他手中的铲子,顿了一下蹙眉“不是说让你多休息几日了么,怎么还出来干活”
小太监尴尬一笑,将铲子藏到身后,季听忍不住又追问几句,结果就看到他眼眶越来越红,最后直接扑通跪在了地上。
季听吓了一跳“你脑门上的伤还没好呢不准磕头。”
正打算磕头的林琅一愣,顿时不敢动了。季听看着他用这么一张绝美的脸做出一副傻兮兮的模样,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要求我什么就直说,我能允的必然会允。”
“真的吗”林琅不敢置信。
季听点了点头“说吧,什么事。”
“奴才、奴才想去娘娘宫里当差,”林琅说完有些紧张,“奴才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报答娘娘的恩情,还请娘娘允了奴才”
季听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觉得他这张脸若是留在外头,就算没了那些老嬷嬷,恐怕也有别人欺辱,还不如收入宫里“若你执意想来的话,那便跟我走吧。”
“真的吗”林琅惊喜的问。
季听笑笑“我都答应了,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林琅连连道谢,季听嫌他话多,四处张望片刻后,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秋千架上“你既然想感谢我,不如帮我推秋千吧。”
“是”
两个同龄人便一同去了秋千架,季听刚一坐上,林琅便奋力的推起来。他虽然瘦弱,可一直做苦工,所以力气很大,季听猝不及防被推到高处,惊呼一声后感觉到乐趣,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琅见状,更加高兴的奋力推起来,直到满身大汗,季听才叫他停下。季听坐在秋千上,林琅便随意的坐在地上,歇息片刻后季听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我这几日一直烦闷,还是多亏了你才能笑笑。”
“娘娘为何烦闷”林琅疑惑。
季听想了想,便将宫女家人的事说了出来,林琅听完沉默许久,才苦涩一笑“督主大人是对的,若不严惩,恐怕会有更多宫人选择自尽,毕竟在这宫里活着,大多数时候都不如死了。”
“你也有这种想法吗”季听忍不住问。
林琅顿了一下,笑着看向季听,眼底满是坚韧“我不会,我要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季听看着他的眼角,突然有一分触动,恍惚间好像也曾有这样一双眼睛坚定的看着自己,哪怕他身处黑暗,哪怕他万劫不复,他也不曾有过放弃的想法。
“娘娘、娘娘”
季听猛地回神,对上林琅担忧的眼睛,她讪讪的低下头,仿佛在躲避什么一般“你歇够了,便再帮我推两下秋千吧。”
“好”林琅眼睛亮晶晶的,立刻站了起来。
申屠川经过一墙之隔的小道时,便听到了季听清脆的笑声,他脚下步伐一顿,下一秒便换了方向。
当他绕过墙时,便看到一个相貌出色的小太监正卖力的给季听推秋千,两个人脸上无拘无束的笑容刺痛了他的眼睛。
季听眼尖的发现了他,立刻叫林琅停下,朝他小跑过来。看到她不管身处何地,都能第一眼看到自己,然后毫无顾忌的朝自己跑来,申屠川的神色总算渐缓。
“遇到你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就不用专程去找你了。”季听笑得开心,鼻尖上的汗珠晶莹剔透。
申屠川掏出帕子帮她擦了擦汗“找我做什么”
“我想让林琅去我宫里当差,你帮我安排一下吧。”季听道。
申屠川顿了一下“谁是林琅”
季听立刻朝林琅招了招手,林琅眼中露出惧意,但还是走上前来“督主大人。”
申屠川总算肯看他一眼了,话却不是对他说的“他有什么好的”
“他”季听为难了,因为刚认识,她实在不知道他哪里好,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他能哄我开心。”
申屠川眼神暗了一瞬“会推个秋千便是能哄你开心了肤浅。”
“哄开心还有什么特别深刻的方式吗”季听觉得他有点奇怪。
申屠川看了她一眼,冷着脸转身离开了,季听摸了摸鼻子,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似乎生气了。
“娘娘,督主会不会不让我去”林琅有些担忧。
季听笑笑“不会的,放心吧。”
果然,当天晚上,林琅便来凤栖宫当差了。
转眼便到了行刑日,各宫宫人被申屠川要求前去观刑,所以季听一大早醒来,屋里便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季听从醒来心里就憋闷,一个人在偌大的凤栖宫走来走去,忙了半天才发现什么都没做。
心神不宁到晌午时分,申屠川突然来了,季听看到他后愣了一下“行完刑了”
“嗯。”
“哦。”季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申屠川盯着她看了片刻,淡淡问道“你那个小太监呢”
“谁啊”季听被他问得一时迷茫了。
申屠川被她的神情取悦,冷哼一声后转身就走“随我来。”
季听立刻跟上,两人走了一段后她才恍然“你是说林琅啊,他不是随其他人一同去观刑了么,你找他有事”
申屠川不理她,季听疑惑的追问,不知不觉中两人走到了偏僻处,她一抬头便看到,一群侍卫正在往板车上抬尸体。意识到这些是刚杀了的那些百姓,季听胃里一阵翻腾,板着脸问“你带我来做什么”
“随我来。”申屠川看她一眼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后意识到她没跟过来,又折回去牵住了她的手。
半拉半扯的把人拖到板车前,季听脸色发白,已经要吐出来了。申屠川扫她一眼“先别忙着吐。”说着握住了她的手,强行拉着她的手探到了其中一具尸体的人中前。
季听心里正是难受时,突然探出了对方的鼻息,她愣了一下后看向申屠川。
“本来想直接斩杀的,但怕脏了宫里的地,不好清理,所以换了鸩酒。”申屠川淡淡道,“反正最终目的只是震慑宫人,管它什么方式,结局一样便好。”
季听还没反应过来“可是他们”
申屠川看着她,半晌突然俯身过去,季听恍惚间以为他要亲自己,双手死死握成了拳。然而他的唇在距离她脸颊一寸处经过,来到了她的耳边“如你所愿,记得保密。”
季听迟钝的眨一下眼睛,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任她怎么想,也没想到申屠川会为了她,会饶了这一家人的性命。这么多人要改头换面重新生活,需要他耗费多大精力,她实在难以想象,然而他却依然为自己做了。
季听怔怔的看向他的侧脸,申屠川适时扭头,两个人的唇瞬间只剩下一指宽的距离。申屠川勾起嘴角“开心吗”
“嗯。”季听喉咙发痒。
申屠川看着她的眼睛“跟秋千比,哪个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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