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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表妹(1 / 2)

这还是尉迟越死而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何婉蕙, 可在看清楚来人的一瞬间,他心头掠过的并非意外之喜, 却是淡淡的失落。

随即他便觉错愕,何婉蕙自小与他情分非比寻常,也是他上辈子最宠爱的妃嫔,这一世无疑是要再续前缘的,按说好不容易见到相思之人, 他该欣喜若狂才对, 可他只觉有些茫然。

不等他分辨清楚,何婉蕙的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表兄怎的不顾惜着身子”

尉迟越一见她哭,脑海中一空, 顾不上想别的,方才的念头已指缝中的流沙悄然溜走。

他哑着嗓子安慰她道“只是一点风寒罢了,不碍事的,你别哭。”

郭贤妃搂了搂外甥女的肩头“阿蕙入宫来陪我几日,才到我殿中,一听说三郎染了风寒, 立即心忧如焚, 连晚膳都顾不上用, 便急急地赶来了。”

尉迟越见到何婉蕙自是欣然, 但是对生母的作派却着实反感, 她打的什么主意,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上回他虽义正词严地拒绝了郭贤妃,但她显然还未放弃。

他不接茬, 只是对内侍道“去替贤妃娘娘和何娘子传膳。”

何婉蕙低眉浅笑“阿蕙谢过表兄。”

尉迟越又道“九娘这向可好”

何婉蕙眼中掠过一丝凄然,不过转瞬即逝,她只是笑了笑“阿蕙很好,多谢表兄挂怀。”

尉迟越不由内疚起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重生以来,对她实在算不得挂怀,十日里倒有八日想不起她来。

不过他政务繁忙,自然不能在儿女情长上花多少心思。

何婉蕙四下里张望了一下,不解道“怎么未见阿嫂”

提到沈宜秋,尉迟越胸口一闷,不等他回答,郭贤妃便道“太子妃何等尊贵,怎可这么称呼人家,私下里说说便罢了,当面可千万要恭谨些,莫要惹了太子妃的不快。”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嘲讽的意味“太子妃执掌东宫日理万机,哪像我们这么闲”

尉迟越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生母一眼,郭贤妃的声音立即微弱下去。

她见沈宜秋不在,便有些故态复萌,儿子这一眼却叫她回想起飞霜殿中的经历,实在有些不寒而栗。

尉迟越这才对何婉蕙道“太子妃体弱,是孤叫她别来的。”话出口才发觉自己不知在为谁辩解,不由垂眸自嘲地一笑。

何婉蕙看在眼里,咬了咬下唇,从袖子里掏出一样物事,却是一对精巧的鸾凤香囊“前些时日阿耶微恙,阿蕙在家中侍疾,至今未得拜见太子妃娘娘,做了一对小玩意儿,谨贺表兄与娘娘新婚吉祥。”

她将两只香囊并在一起,飞鸾舞凤便合作一个圆。

她手巧,女红比起宫中针绣坊的绣娘不差,纹样配色更是有股子文士的雅致。

尉迟越道“有心了。”

郭贤妃连声称赞“我们阿蕙的手真是巧,前日你替我绣的那条腰带,圣人见了也赞不绝口,还说要托你绣一幅老君像呢。”

何婉蕙羞涩地低下头“圣人和姨母谬赞。”

皇帝笃信黄老之术,能替他绣老君像,便是在他跟前挂了号,若是得个封赏,也能抬高她身份。

说不定皇帝多问两句,郭贤妃顺理成章将两人的事一说,没准皇帝一高兴开金口,祁家的婚事便能退了。

尉迟越明白他生母的心思,微微蹙眉“那么大一幅画像,绣起来伤神费力,针绣坊又不是没有绣工。”

郭贤妃还欲说什么,何婉蕙却道“表兄这是心疼阿蕙。”抿唇一笑,手指不由自主地绞着腰间系香囊的丝绳。

说了两句话,便有内侍过来问道“启禀殿下,药汤已经煎好,可要现在服用”

尉迟越命他端上来。

片刻后,便有内侍端了药碗进来,另一名内侍正要去接,何婉蕙却道“中贵人,让我来吧。”

那内侍惶恐道“怎么好劳动何娘子。”

何婉蕙却已将袖子挽入金臂钏,露出雪白的胳膊。

尉迟越起初不以为意,毕竟于他而言,几个月前何婉蕙还是他的妃子,喂个汤药实在算不得什么事。

待何婉蕙端起药碗,他方才回过神来,眼前的表妹不是上辈子的表妹,她眼下有婚约在身,男女授受不亲,她如此行事十分不妥,若是叫人知道了,未免于她闺誉有损。

他忙道“这些事让下人做便是。”

何婉蕙俏皮地皱了皱鼻子,微微拖长了音调道“表兄莫非怕阿蕙粗手笨脚把药汤洒了”

尉迟越道“你毕竟也及笄了”

话音未落,何婉蕙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眼眶又红了起来“表兄别见怪,是阿蕙思虑不周,只道自己心里一片光风霁月,不曾想到落在别人眼里是多么恬不知耻”

尉迟越有些脑仁疼,不由解释“孤不是这个意思。”

何婉蕙低下头,两串泪珠便落了下来“阿蕙都明白,只不过怀念小时候,不想因为年岁渐长便与表兄生分了”

尉迟越经她这么一提,不由想起小时候他出天花,成日关在院子里,连生母都不肯踏足他的寝殿,只敢在门外看一眼。

宫人内侍见了他也是一脸畏怯,不得已时才近他身。

何婉蕙却常常趁着姨母不注意,悄悄溜进来陪他,坐在他床边与他说话,他怎么赶也赶不走。

自那时起,这时不时在生母殿中见上一面的小表妹,便走进了他心里。

想起往事,尉迟越的心肠硬不起来了,他无奈道“你莫要再哭了,是孤不好。”

何婉蕙抽出帕子拭了拭泪,轻轻吸了吸鼻子“阿蕙知道。”

便即端起碗来,手执汤匙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表兄快喝药吧,药汤都快凉了。”

尉迟越喝了一勺,便接过碗“有劳,孤自己来吧。”说罢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便有内侍上递上帕子与漱口的香茶。

喝完药,方才叫人传的晚膳也到了,何婉蕙却不愿去堂中用晚膳,对尉迟越道“方才在姨母殿中用过些茶菓,阿蕙真的不饿。”

说罢对郭贤妃道“姨母方才什么也没吃,赶紧用晚膳吧,这里有阿蕙照应着。”

郭贤妃客套了两句,便去堂中用晚膳。

殿中只剩下表兄妹两人和几名宫人内侍,虽说算不上孤男寡女,可也没差多少了。

尉迟越病中虚弱,应付何婉蕙的眼泪又实在劳心耗神,此时便有些犯困。

他想了想如何下逐客令才不至于招出她的眼泪,斟酌着道“表妹还是去堂

中用些饭食,用完膳便陪母妃回殿中安置吧。”

何婉蕙摇摇头,体贴道“表兄可是乏了乏了便睡吧,阿蕙待你睡着便离开。”

小时候她也总这么说,尉迟越知道她固执起来远非常人能比,也不再劝她,躺下来阖上眼。

不一会儿药汤中的安神药物起了效,他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郭贤妃用完晚膳回到殿中,见儿子已经睡着,便对外甥女道“三郎既已睡下,我们也回去吧。”

何婉蕙看了看微弱烛光中男人沉静的睡颜,轻轻摇了摇头,对郭贤妃道“姨母先回去吧,阿蕙再坐一会儿,表兄生着病,阿蕙不忍叫他醒来见床边无人。”

郭贤妃按了按外甥女的肩头,嗔怪道“你这孩子,可惜”她将后半截话咽了下去,但可惜的是什么,自然尽在不言中。

沈宜秋薄暮时分从东宫出发,到得百福殿时天已经全黑了。

听闻太子妃忽然驾到,尉迟越身边的黄门面面相觑,都是一脸苦相。

太子妃是他们东宫的正经女主人,自然要小心伺候着,可床边的这一位也得罪不起,她在太子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他们这些随侍多年的近侍都清楚。

而且与这何九娘定亲的小郎君据说只剩一口气,什么时候喘出来,这小娘子八成也要入东宫,太子与她青梅竹马的情分,受宠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时候不说结个善缘,至少不能得罪她。

偏偏大黄门来遇喜回乡奔丧,若他在还能妥善应付过去。

几个黄门打了一番眉眼官司,无声地推举出一个倒霉蛋,负责出殿迎接太子妃大驾。

沈宜秋乘着步辇穿过庭院,便见一个黄门带着几名宫人,快步走下台阶迎上前来,满面堆笑地行礼“奴拜见娘子,请娘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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