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么多人一起走过,着实有些显眼。
正在屋里背宫规的荷香和春雨便注意到了。
这会儿刘嬷嬷正打瞌睡,来送饭的夏儿也不在,两人便趴到窗边往外瞧。
然后,一眼便瞧见了太子殿下。
春雨的神色一下子就恍惚起来。
她和荷香不同,荷香和申嬷嬷是亲戚,进宫也比她早,想来是见过太子的。
可是春雨入宫时间不长,因着颜色好被挑中送进东明宫,结果来了以后没几天就被摁着背宫规,房门都出不去,更别提遇到赵弘了。
这还是春雨头一次看到太子。
哪怕是梦里,也没想过,太子这样的尊贵人竟是如此俊秀。
见春雨看的痴了,荷香眼中露出了些许嫌弃,不过很快便收敛起来。
她挽着春雨的胳膊,轻声道“瞧,那就是咱们殿下,整个大齐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好儿郎。”
春雨愣愣点头,眼睛依然直勾勾的瞧。
耳边依然是荷香的声音“只是殿下被阮女官霸占着,旁人连衣角都碰不到,这宫规背来背去根本没有尽头,只怕我们人老珠黄也瞧不见太子的。”
春雨神色一紧,而后皱着眉头咬住嘴唇,低声道“总要想些法子。”
荷香点点头,却没说话。
而原本要送饭进去的夏儿站在门外,听了她们的话,眉尖微挑,略想了想后,圆圆的脸上带了些笑,挑帘进去,只做无事发生。
正在兴奋看雪的小太子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拨动了一池春水,他尽最大的努力端正了太子仪态,可是眼角眉梢还是带出了些新奇和欢喜。
孩子一般可爱。
阮瑶也没有带他出宫门,只在东明宫内转了转,但即使如此,小太子依然很高兴。
这里的所有对小太子而言都是没见过的,自然看什么都新鲜。
每到一处,他都会问问这是什么地儿,做什么用的,阮瑶便一一说明,让小太子早早记下。
而说话的时候,阮女官都不会太大声,怕后面的宫人知道些什么。
小太子为了听清便会凑近些,背影看上去颇为亲近。
跟着的宫人们偶尔抬头,又很快把脑袋低下去,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念叨,阮女官果然非同一般。
不过等到了一处院子门前时,一直处处都要仔细瞧的小太子突然顿住了步子,没有进门。
阮瑶偏头看他“殿下,怎么了”
小太子看了看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院子,脸上先是疑惑,然后摇摇头“这里不去了。”
阮瑶伸手扶了扶他“殿下是不是累了”
小太子没说话,只是点头。
瞧着时候不早,阮瑶就与赵弘一同往回走。
小太子则是回头看了看那处院子,眼中的疑惑更深。
刚刚,在进门前,他心底有个念头告诉他不能进去。
不是自己不能去,而是不能让瑶瑶去。
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是不能让瑶瑶知道的。
可是小太子本是忘记前尘,内殿都没出过几次,更别提来这里了,根本不知道是院子是做什么的。
怎么回事呢
小太子正想着,就感觉阮瑶停了下来,他也立刻跟着顿住了步子。
而后抬眼看去,便瞧见了一支梅花。
旁的梅花树都没开,只有这枝开了花,一团团一簇簇,花瓣上还落了雪,分外俏丽。
若是个有才情的人在这里,定然能以诗寄情,说出不少优美词句。
不过阮瑶没有背过那么多诗,脑袋里除了那首一剪梅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便只道“奴婢折一枝回去吧。”
小太子立刻点头,等阮瑶折了梅花以后才问道“这个好吃吗”
阮瑶一愣,而后就笑起来。
是了,自家小殿下刚学完三百千,什么诗词歌赋都没看过,想来对着梅花也说不出什么道道,吃喝才是他的日常。
阮瑶便去折梅,挑了枝漂亮的,递给了赵弘,嘴里道“不能直接吃,殿下若是想尝尝,回头奴婢让小厨房做些梅花饼来。”
小太子眨眨眼,点了点头,然后把自己刚刚揪下来准备放嘴里的花瓣偷偷塞到袖子里。
而后两人往内殿走,只是进去前,赵弘面无表情的戳在门口,一动不动。
守在门外的季大一脸莫名,季二则是瞪着虎目好奇地瞧。
阮瑶则是能猜到小太子心中所想,便把暖炉放到一旁,而后提起斗篷走下台阶,认认真真的用廊下干净的雪团了个巴掌大的雪球。
等弄好了,她捧着雪球回来,果然就瞧见赵弘迈步进殿。
阮女官在心里笑,自家殿下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喜欢什么就舍不得离开,可也乖得很,用个雪球就能哄。
倒是季二没忍住,待赵弘进门,他便小声问道“阮女官,你要这雪球做什么”
阮瑶自然不会说是哄殿下玩儿,便笑着道“雪乃天泉,融雪煎香茗,用来泡茶最是不错,大人也可以试试。”说完,阮瑶便进了门去。
季大听得出阮瑶这是推托之词,雪水煎茶自古有之,可是团成球的已经失了韵味,用不成了。
可是他一扭头,就看到自家弟弟正伸手捏了点雪往嘴里塞。
这傻东西。
季大黑着脸,想着是不是该让弟弟吃点核桃补补脑子。
屋里,小太子正拿着雪球玩得高兴。
阮瑶怕他冻了手,便拿了暖袖来给赵弘套上,温声道“屋里热,这雪球怕是抗不了多少时候就会化掉,殿下喜欢的话,奴婢再去给殿下团。”
赵弘却摇摇头,笑着看她,道“化了就化了,不妨事。”
“殿下不是喜欢雪吗”
“喜欢啊,可是外头冷,瑶瑶去了会生病,我在屋里瞧瞧也是一样的。”
分明刚刚还为了看雪戳在门口不动弹,现在这话却热乎的能把人心捂化了。
阮瑶扬起笑,轻轻地应了一声,心想着,这样的殿下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书里那个残忍无道的暴君的
分明是个如此心软的少年郎。
就在这时,来喜在窗外小声道“阮女官,阮女官。”
阮瑶知道来喜稳妥,若不是有紧要事轻易不会过来找她的,于是阮女官便给赵弘倒了盏热茶,哄他安坐,自己出了门去。
小太子则是在阮瑶离开后立刻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继续眼巴巴的往外头看雪。
而从他这里,正巧能瞧见阮瑶的身影。
来喜见到她,便笑着走上前来,递过去了一份名册,道“阮姐姐,这上头是咱们宫里今年要放出去的宫女,姐姐瞧瞧,若是成了,明儿个还请姐姐一同去趟司礼监,挑些称心的把这些缺补上。”
阮瑶低头翻看,因着人数不多,很快便看完了。
原本她记得该有十数个宫女子到年纪的,可这册子里只有八名,便问道“怎么少了几个人”
来喜笑容依旧“那几个说自己无依无靠,到宫外也没得营生,便自请留在宫里了。”
阮瑶点点头,心里却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皇宫锦衣玉食不假,但那是主子们富贵,做宫人的轻易占不到光,而且宫内规矩森严,行差步错就是皮肉之苦,甚至性命之忧。
或许真的有宫外没有依靠自愿留下的,可更多的,是有所图。
图富贵,图福运,还有图主位。
只怕为了自家殿下留下的宫女不在少数。
阮瑶想到这里,不由得在心里摇了摇头。
倒不是瞧不起那些想往上爬的,毕竟人都有自己的奔头,谁也不比谁金贵,只是阮女官觉得她们的心思怕是要错付。
太子如今恍如孩童,阮瑶觉得他根本不懂情或爱,这些人只怕是白费心思,还要为此白白浪费唯一一次出宫的机会,代价未免大了些。
可这是人家自己选的路,旁人说不得什么,阮瑶也不会从中作梗,很快道“核实清楚后让她们在这册子上摁手印,再去把腰牌还了,便放出宫吧。”
来喜点头应下,收回册子,而后瞧着阮瑶道“阮姐姐别多心,留不留下的妨碍不到你。”
他是想要劝劝阮瑶不用担心那些存了心思的宫女,整个东明宫加起来,有谁越得过阮女官
可是阮瑶闻言,直接道“自然不会妨碍,若我到了年岁,定然是要出宫的。”
来喜还想着怎么和阮瑶商量把那些有邪心的宫女打发了,一听这话,登时愣住“阮姐姐你说什么”
阮瑶神色如常,笑容轻软,声音里带了毫不掩饰的希冀“虽然距离我出宫的日子还有好几年,可等等也就到了,那时候回家也好,在京城里做营生也行,总归是有出路的。”
几年下来,太子殿下的病定然能恢复,想来到那时候也用不着自个儿了。
来喜显然没想到阮瑶会这么说,先是惊讶,然后是疑惑,可最终也没说什么。
而在内室里,站在窗边的小太子一言不发,低头看着已经有些化掉的雪球,嘴唇抿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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