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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上)(1 / 2)

第一百二十章

锦衣近卫是天子手中一把刀, 也就是除定国侯之外,离天子最近的近臣。

朝廷中还有不少官员摸不透陛下对定国侯的态度, 但锦衣近卫心里是明明白白, 陛下对定国侯,那是天底下独一份。

所以, 这趟随行北域的数十近卫, 离京城越近, 越是胆战心惊。

原因很简单, 定国侯受了伤, 还归心似箭连日赶路。

定国侯伤在右臂, 并不是严重伤势。

而且初春天寒, 回程又是轻装赶路,近卫们也都按时按刻提醒定国侯换药。按常理来说, 以定国侯的体魄, 应当不该有什么问题才是。

可实际上, 定国侯那张天妒人怨的帅脸, 却是一天比一天憔悴了下去。

近卫们不得不担忧,回京之后, 陛下见了这样的定国侯,恐怕是没他们好果子吃。

狄其野终于拉了缰绳,问“还有几日路程”

“就快到了, 慢走的话,也只需两日”近卫赶紧回话,不抱希望地劝道, “将军,不如在前方歇脚”

没想到狄其野却点了头。

“你们也累了,”狄其野揉了揉眉心,像是精力不济似的,“歇两日再走吧。找处干净居宅。”

近卫哪里不懂得定国侯这个爱洁的毛病,只要狄其野肯休息,什么都好说,连声应道“是。属下立刻安排。”

近卫们的办事能力毋庸置疑,不出一个时辰,狄其野已经沐浴更衣完毕,靠在高床软枕上,继续思索那些让他精疲力竭的梦境。

就如同去时路上那个夜晚的梦境一样,回程路上,狄其野夜夜做梦,而每场梦境也是那么的真实清晰,以至于像是刻在了他的脑子里,让他无法忘记,让他没法不去想。

不同的是,狄其野无法再感受到梦中顾烈的感受,只能作为一个全然的旁观者。

最开始,狄其野梦到的是顾烈少年时。

他眼睁睁看着顾烈喝下那碗也许是顾烈食不知味起因的鸡汤,眼睁睁看着顾烈为那对母子的死亡而自责。

他看到顾烈用桃子逗那只可爱的黑猫嬉戏,见到了少年顾烈难得轻松的模样,可还来不及欣慰,就被愤怒重新占据了心神。

顾烈少年时的经历,比狄其野曾预想过的最坏猜测还要糟糕,而少年时的顾烈,比狄其野见过的任何人,都还要好。

如果说梦见顾烈少年时的经历,还能让狄其野在心疼中找出骄傲之处,后来的梦境,就彻底让狄其野陷入了心绪复杂的思索中。

这些梦境,是先前梦中顾烈下旨将他禁足未央宫的后续。

有时主角是顾烈,有时主角是自己。

这些梦境真实到了狄其野可以根据它们推测出,梦境中的自己被禁足在未央宫将近有两年的时间。

最初,梦中的未央宫是一派秋日景色,顾烈站在小书房的格窗后,望着梦中那个自己打桂花。

顾烈的眼神,似乎很为自己惋惜。

可顾烈惋惜什么呢狄其野推测,恐怕是觉得自己不务正业

随后,又是自己拿着本杂书,在问一位身穿太医院官服的男子“木樨花酒可提振食欲、缓解头痛胸闷中的木樨花,说的可是桂花”

梦中的自己将那坛亲手做的桂花酒埋在院子里,等它发酵,酿成据说香甜可口的药酒。

场景变幻,梦中未央宫的琉璃瓦上就落满了雪。

梦中从秦州献上的年礼是一套淡青冰裂纹瓷器,让狄其野看着十分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现实中自己在秦州给顾烈生辰买的冰裂纹花瓶,与这一套很相似,只不过颜色有些差异。

这一套是淡青色,他送给顾烈却不幸落地的那个花瓶是淡紫色。

年礼送来时,他们两个在偏殿中相对而坐,顾烈笑话梦中离不开暖炉的自己像只躲在灶台里的野猫,而自己瞪了他一眼,无话反驳。

若说顾烈的纵容,尚且在君臣相处的范围内,梦中自己看向顾烈的眼神,那强装出的愤怒背后一闪而过的黯然,就不得不让狄其野暗自心惊。

狄其野不敢也不愿意去想,梦中那个自己是不是对已有王后的顾烈动了心。

可接下来的梦境,彻底打碎了狄其野的侥幸。

万物复苏的春日,梦中自己搬回了寝殿后园的平房。他那张依然铺着绒毯的软床,某日凭空出现了一个鸟巢,巢中是一只被开膛破肚、死状凄惨的斑鸠。

狄其野感到一阵恶心,随后,想到了鸠占鹊巢这个词。

鸠占鹊巢。

未央宫是谁的巢

梦中,顾烈的皱眉不解,自己的冷漠自厌,似乎意味着他们都明白这是谁的手笔。

但顾烈显然不明白那个人为何要这么做,自己却是明白的。

狄其野不愿深想,只是木然地看着自己挖出了那坛据说香甜可口的桂花药酒,没有邀请那个有头痛顽疾的人。

从这个梦境开始,狄其野就连白天赶路时都无法自控地感到身心俱疲,可这些梦境不肯放过他,依旧夜夜到访,令他精神疲累到了极点。

梦中的自己倒是很有精神,夏季种睡莲,秋季又做起了纸鸢,似乎是自得其乐,可眉目却越来越冷,也越来越不会和顾烈好好说话,两个人逐渐走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也渐渐不怎么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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