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落幕时分, 湖边伫立三人。
一是尽职尽责提灯陪伴的默默看景, 一则昂首挺胸骄傲微笑着背菜单名, 还有一个回首间不自觉的双臂环抱自己。
弘昼的心情很复杂,他还沉醉在鬼怪的世界里无法自拔,这大概是自己的发散思维在作祟。工作的时候很有用,面对害怕的事情也不能控制的胡乱思想。偏偏面前的人尽职程度让他感动,菜单名听起来还该死的动人心魄
该死
他真的想吃鱼了
随便哪一种
弘昼低头, 掩饰性的吞咽口水,而后抬头看着富尔敦, “没有吃的,你光是背给我听什么”
“五爷要吃”富尔敦恍然大悟,“奴才这就去备。”
说着他就屁颠屁颠的去族长家点菜。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石中忍不住笑出声,“主子,这富察侍卫真有意思。”
“太憨了。”
弘昼倒不是后悔,只不过他隐约的为富察家未来担忧。这马齐的后院很干净, 福晋只有两个, 但是生了九子一女
就算有三个早幺没了, 富尔敦下面还有五个弟弟一个妹妹
更不要说隔壁三个兄弟还有一堆儿子
富察家要是都这种货色, 想要重复辉煌恐怕
也还好是跟了他
弘昼如是想着, 忽然间湖边像是起了夜风,吹起一丝涟漪, 轻轻拂过穿透人的身体。
凉丝丝的。
弘昼回过神来抱着自己, 方才的念头又重新回来了。再望黑漆漆的湖水像是漩涡一样, 似乎越来越近。错觉让他心里本能紧张,垫着脚往后退,“走回去回去。”
王府里是标准的大富商府院,坐北朝南,砖木结构。三进宅院式古建筑,高墙黛瓦,古朴幽静。古风的穿斗式梁架以及斗拱装饰,有点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味道。
三进厅堂,另有回廊。
一进二进皆为五开间平房,穿斗式五架梁,朝南梁枋上雕有人物和花草纹等各种讲究,原应为轿厅和前厅。第三进分为东、西两部分,西侧房屋为五开间平房,西侧房屋为三开间平房,皆是抬梁和穿枋式并用,五檩,前后各双步。
弘昼一路行走,穿过了院子和前厅等,所闻所见皆不是他见过的景色。
雍亲王府里是皇家之地,科学院里是中西合璧的高楼,路经多处不是荒野就是偏僻宅院。赵申乔倒是正经的汉人,可惜府院和他本人一样简朴素雅。
好吧,说直接点就是穷酸。
相比之下的王府简直是雕梁画栋,处处讲究。尤其是这后面三进院的地方,想来原是他们主人家住的地方。以前就更精巧清雅,哪怕是荒凉了下来,门前的院子也比着更郁郁葱葱,绿意盎然,还有一片花海。
大红色的花海簇团紧挨,一眼看着像是康乃馨,又比着花瓣更多层。密密匝匝的,每一朵都像是都将自己裹成了圆球状。
弘昼走近一点,分明的闻到了浓郁悠长的香气,分明迷人。像是天然提取的香水味,让只闻淡香的他都不觉痴迷。
再深深地闻了一口,弘昼不由笑了,“这是什么花”
康熙他们肯定喜欢。
石中提着灯笼凑近看,“奴才未有见过。”
“这么好看还香,不知道能不能挖两颗走”
“五爷喜欢,奴才晚些就和他们说去。”
“行,大概要挖四五朵,到时候分开装着。”
“明白。”
弘昼盘算着汗额涅和额涅肯定要,所以要多预备几份,然后随着送报的飞艇回京。这样的话,等他回到科学院的时候,自家的别墅旁又多了不一样的风景。
没办法,因为自己不爱折腾这些,又有白白捣乱。所以他的别墅除了原木色彩和绿色之外,也就夜里的彩灯最夺目了。
逛了外间的,弘昼再抬脚进到里面。他看不出原主人的品味,虽然说整体上清雅精巧,可惜主人已死。这处宅院除了基本的凳椅之类,许多摆设都不见了。讲究贵重的不必说,每样东西都是灰尘。
侍卫们忙碌的擦洗干净,弘昼看着窗台上唯一的木偶人。他摸着下巴认真看,发现木偶人的做工很糟糕,就像是学徒作品一样。身形只有个大概模样,细致的纹路和五官简直丑的不见原型。
大概只有他的功力可以相比了。
弘昼如此肯定相比,眼神避开木头人的眼睛。夜色太深,又是陌生的地方,还有可能有鬼怪。各种的可能性浮想联翩,以至于弘昼惜命的躲在屋里,等待着侍卫们将族长家烹饪而来的饭菜都提了过来。
富尔敦一张脸笑眯眯的,兴高采烈亲自给弘昼将菜都布置开,尤其是两道鱼都送到弘昼面前。
眼看着自己的差事都被抢了,石中不慌不忙的在旁边摆上筷子,倒了汤水。
吃饭前先喝汤,弘昼抿了一口,热腾腾的从上至下流淌而过,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起来。然后他伸手抓了筷子,很自然的感觉到了热烈的目光。
弘昼看都不用看,筷子在鱼肉上面晃了一下,抬眼看着某人不自觉更加灼热的目光。
富尔敦嘴唇动了动,眼睛放着光芒。
本来想要逗人来着,这么一眼就让弘昼看得无奈,有种看见了三岁小孩的样子。弘昼的手莫名回了过来,夹了一块鱼肉。
然后对方的光芒更盛了。
弘昼低头,这小镇族长家的厨子厨艺有限,材料也没办法那么讲究。不过不同地方有不同地方的烹饪方式,也有他们自己才有的特色。他能吃出其中的用心,也算是递过了味道上的不足。
阿林保用饭得快,弘昼还剩下半碗饭的时候,他已经擦干净嘴巴过来,“五爷,消息打听到了。”
“等等。”弘昼抬手制止,“等我用了饭再说。”
阿林保看着他,“这世上没有鬼。”
“我知道”
弘昼抬高声喝止,但是他刚刚才说了等下再说,肯定不能打嘴巴。阿林保也依言的站在一侧,安静的等着弘昼用完了饭,簌口擦脸甚至坐到了床边泡脚,他这才仿佛想起的样子哦了一声,“差点忘了,说罢。”
鬼才信你忘了。
阿林保心底里笑了笑,而后道,“这家商人王成原来是做茶叶生意的,来往南北,高低各有。几年间赚得了身家,再娶了族长的侄女为妻子。说是因为膝下只有三个女儿,妻妾常常回去庙里上香祈福,不巧一夜大风大雨阻了路。等到人寻的时候车马就停在路边,只有几个家仆的尸首在。王成经商回来得知此讯,咬定是山里的山匪作乱还去衙门报官,带着家丁和衙役们上山去。结果王成等人身死,土匪窝倒是被清了干净,县令为此给他送上一道牌匾,算是以表功劳。”
弘昼一开始是揪着被子的,每个人对于安全感的定点不同。就像他只要在床上盖着被子,就觉得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都可以忽视。他准备好了被恐吓的可能性,没想到阿林保就这么干巴巴的小故事说来,不由得一愣,“没了”
“没了,咱们初来乍到,夜色已深,只能和族长中人闻听几句。”
“你们没有去听别人的墙角”
“五爷。”
“真没听”
“听了,不过有些避讳着实听不仔细。”
弘昼用果然如此的目光看着阿林保,后者对此表以一笑,“事后家产归于族中,唯独这座宅院似乎带了王成的怨气和不甘,所以府上鬼气深深,夜里也是鬼哭狼嚎的。”
“鬼哭狼嚎”
屁股紧紧贴着床的弘昼,有那么瞬间就要后仰躺下去了,“如谙达方才说的,爷看这鬼应该是人吧”
怎么好死不死的,就是王成不在家的时候出事为什么王成咬定是土匪害人又为什么衙门里都没事,只有王成和家丁死了更重要的是,听起来王成和族中人关系很好,他为何娶的族长的侄女而不是女儿
“族长没有女儿”
“有,几年前已经出嫁。”
那年纪是对的上的
弘昼和阿林保对视一眼,了然的笑。
这年头的男女没有未来开放,说到底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么一个住在一条街,又受过自己往年恩宠的人才是最佳金龟婿,傻子才会往外找人不过初来乍到,就是拿饭的功夫,问得太多也不好。
显然阿林保没有找到多嘴的人,只能再等等。
不过眼下是睡觉。
阿林保又说了几句,转身自己去隔壁屋子睡了。西河画南两人总想着表现自己,便连忙嚷着要守夜。
石中白天跟了一天,弘昼就随他们两。而且两个人陪着热闹,屋子里就莫名的多了份阳气。
不对,这两孩子是没有弟弟的呀
弘昼的念头一起,就听见了一阵声音,像是很近的地方传来。猛一下听着就是风声,再一听像是有人哭声。
那声音悠悠长,一声之后又一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恍惚间越来越近,床前的画南蹦了起来,他声色发颤,“怎,怎么”
“风声吧”
西河嘀咕道,扯了画南的袖子,“莫要叫喊惊了主子。”
画南连忙闭上嘴,正要和西河转身看,身后似乎有动静。他连忙转身看,只见着一只手慢慢悠悠的从被子底下伸出来,他条件反射的一声尖叫,“啊”
西河被他叫得心都跳了出来,还没打他就听见外面也传来一阵叫喊声。
床上伸手的弘昼也是被接二连三的吓着,也跟着蹦了起来,拽着被子牢牢地圈着脖子处,“怎么了怎么了外面什么事”
“主,主子别急。”
西河又害怕,又强忍的伸手拍抚弘昼的手安慰,只不过他的手也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