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这高高在上的君王,翻手为云覆手雨,哪里是寻常人的模样。
楚钧搁下笔。他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一定要说的话,有些新鲜。
在他面前说话的人,绝不敢如此大胆揣测,而他登基后面对群臣之时,也一向以威严自持要求自己,竭力按照一个合格的君王应有的样子,收敛起自己的真实情绪。
他知道,朝中盛传,除了苏近无人能看出他真正的喜怒。他也知道,饶是苏近,也有许多不知所措的时候。
君王本来就不该为人所了解,可是,楚钧却又想起童冉在金河监、在小锅县,那些百姓见了他争相问好,一点做戏的痕迹也无,完全是发自内心的。
后来甚至连作为老虎的他都出了名,许多人见了,也会跟他打招呼。
楚钧长久没有说话,京兆尹心中惴惴。
终于,他听见陛下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淡淡道“不过是街头巷尾的闲聊,随它去吧。”
威严惯了,偶尔也想放松一下。
如果自己放松不了,在那些小民的嘴里当个普通人也好,就像在童冉那里,可以当一头任性的小老虎。
“你退下吧。”楚钧道。
京兆尹逃过一劫,不敢再多言,立刻告退。
楚钧想了想,又叫苏近宣了童冉。
童冉前两日出过一趟宫,听说去探望了吴立。
二十军棍而已,有什么可探望的
不过他既出过宫,街上的言论应该也是听过的,不知道会如何想。
童冉来后,苏近奉楚钧之命,磕磕绊绊地重复起京兆尹所言。其他人观察楚钧都是偷偷的,童冉尊卑意识不强,一时兴起就忘了规矩,眼带笑意直直瞅着楚钧。
楚钧批折子,仿若未闻,耳尖却悄悄红了。
苏近言毕,童冉道“坊间言论臣听到过一些,只是没有苏公公说的这样齐全。”
“你如何看”楚钧从折子里抬起眼,与童冉的视线轻轻一触,一触既收。
“都是一些正面的说辞,虽然不真实,但也无妨。”童冉道,“普通小民原就不可能了解陛下,但若能在他们心里塑造起一个正面亲民的印象,对陛下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只是微臣建议陛下,适当用一些人引导舆论,现在这个呃,显得陛下有些过于亲民了。”
童冉说得比较委婉,这何止是亲民,不少闺阁女子都把他当成温柔体贴的梦中情人了。
不过,凭良心说,如果他是一名生在现代的政治家,什么都不用说,光凭脸就能拿下半壁江山。
楚钧几乎没有思考,直接道“就依你说的做。苏近,吩咐下去,让子常去办。”
“是。”苏近道。
童冉不疑有他,自顾自品了一口茶。
苏近躬身退下,出去前多看了童冉一眼。陛下的反应太出乎他的意料,即使是国舅傅霖提这样的建议,陛下通常也会斟酌再三,可这个童冉一说,陛下好像不过脑子似的。
虽然最终的指令看不出问题,但苏近怎么都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个男版的褒姒。
难怪国舅防童冉跟防贼似的。
傅霖自诩国之重臣,要为国为民,苏近就不用管这些了。他只效忠楚钧一人,陛下就是要再搞一出烽火戏诸侯,他也自当领命行事。
苏近出去后,童冉喝完了一盏茶,楚钧没让他走,却也没有多话。
他坐在御案前一本一本批着奏折,用的是童冉制作的羽毛笔,经过这些时日,楚钧写起硬笔书法来如鱼得水,比习惯硬笔的童冉写得还好。
笔尖接触纸页的声音唰唰而过,童冉忽然道“陛下。”
“嗯”楚钧停笔,看着他。
童冉一时冲动,没想到来不及思考已经开了口,他不便收回,只好硬着头皮道“小虎有几日没见您了,想得紧。还有崽崽,就是臣的老虎,您赐过茶叶给它的。要不要去臣那里看看它们”
童冉低下头,越说越不敢看楚钧。
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胡话,邀请皇帝去看他的猫跟老虎他怕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好。”楚钧却搁下笔,站了起来,“批了这会折子,也正好出去走走。”
童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嗖得抬起头。
楚钧已经从御案后起身,活动着筋骨向他走来。
“走吧。”楚钧道。
童冉不知怎的,一股热气涌上来,脸唰得滚烫。
那天看猫和老虎的时候,小猫咪很高兴,围着楚钧喵喵叫。小老虎半分面子不给,一直在睡觉。童冉则浑浑噩噩,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之后一连几天,童冉都没在宫里待,每每宫门下钥之前才回去。
这天,小老虎难得醒得早些,他便带好久没出门活动的虎崽子,去了兵部直辖的炼钢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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