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怪他傻眼。原本,在菏阜王的心里,他就不占优势了,是好不容易乘着自己的异母妹妹生了怪病,才开始在朝堂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在被父亲猜疑、失势之后,羯人承诺,只要菏阜与他们亲近,就可以扶多隆察上位。如今,菏阜彻底倒向了北昭,菏阜的强兵壮马,也会为北昭所用。羯人这座靠山是彻底靠不住了。
毡帐内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收拾地方的下人都在外面,不敢进来。多隆察恍恍惚惚地在满地狼藉里坐了一阵子,抹了一把脖子上干涸的血,忽然抬眼,恼恨地说“你们少得意是你们逼迫我父王做的决定”
横竖已经没什么人了,薛策擦拭了一下手里的武器,扯了扯嘴角“多隆察王子,你觉得羯人会相信你的解释吗”
“”
“羯人和我们约定了在胡杨林交人,却在那里遭到了埋伏,神武将军的人头被我们取了,须勒重伤,生死未卜。而在这边,你们还将羯人的来使也斩了。羯人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你的自辨,还是相信这是菏阜和北昭联手给他们下了一个圈套”
多隆察浑身发抖,瞪着嘴角衔着一抹嘲讽的笑的薛策,仿佛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会吃人饮血的恶鬼。
既然事情已经完成了,他们当日就可以返回襄元城了。
回程里,薛策似乎是累惨了,倚在了马车壁上,拧着眉睡着了。
随着马车的颠簸,他的头歪了歪,朝旁边一滑,落了个空。咕哝了一声,迷迷糊糊地坐正了,继续睡。没过多久,头就又歪了歪,这一次,有一只纤瘦的肩膀地悄悄顶了上来,让他舒舒服服地靠着。
他的头发在戚斐的脸上轻轻搔刮着。
脾气这么臭硬,头发倒是软。
铠甲未脱,整个人都难免散发出一股出汗后的酸臭味。
记得第二次套娃,她还是穷兽的时候,薛策05就经常将头靠在她毛茸茸的脖子上撒娇。所以,看到薛策的头没有地方可以靠,戚斐就自然而然地顶上了。
还因为想起了和05相处的经历,和那种一直想疼爱05的心情,导致她现在对待这个已经比她高的男人,也无法去除那种想要怜惜他、疼爱他的感觉。
按照系统的说法,那个就是薛策。她就不管什么时空问题、记忆错乱了,姑且就当那是现在靠着她肩膀的人的童年。
裴文瑄坐在他们对面,默默将这一幕收在眼里,忽然说“你不觉得馊吗”
戚斐说“还好,总不能让他没地方靠吧。”浑然不知自己一副“情人眼里出西施、慈母眼里出香屎”的样子
裴文瑄“”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嗅觉让你说话这么柔情似水
“而且,他这几天也真的累了。”戚斐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再怎么全能也是人,很多时候我也帮不了他什么,就让他靠着吧,别吵醒他了。”
本来也有些触动,想应和她,却忽然眼尖地发现,薛策的眼皮动了一动的裴文瑄“”
戚斐没有看见,还挺直着腰,维持着那个让薛策依靠的动作。忽然,马车一颠簸,薛策整个身体便是一歪,似乎睡糊涂了,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跟没骨头一样,窝到了她的怀里去,可以说是很得寸进尺了。
裴文瑄“”
戚斐连忙托住了他的头,自己往后坐了坐,让他枕在了自己膝上的垫子上。看见薛策的眉头皱着,自觉地伸出了两只手,给他揉太阳穴。
然后薛策似乎终于满意了,大爷一样躺着,不动了。
发丝下的两只耳朵,却慢慢地有些红了起来。
裴文瑄“”
他一阵无语,心里掂量了一下,决定还是看破不戳破了。
戚斐完全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一边像给猫咪顺毛一样梳理着薛策鬓角的头发,一边小声地问起了情况“对了,今天还没问你们那边怎么样了,顺利吗孟子源死了吗”
裴文瑄点了点头。
戚斐有些担忧“按照计划,当时应该很多人都看到了孟子源中的箭是从我们这边射出去的吧到时候万一有人向你父王打小报告咳,意思就是,万一你父王问到了你打算怎么解释”
“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将士们护主心切,想杀掉意图对五皇子不利的羯人,不料羯人太过狡猾,拿孟大人来挡箭。于是乎,就辛苦孟大人为国捐躯了”裴文瑄淡定地睁眼说瞎话。
好一个为国捐躯,戚斐憋笑,差点儿被口水呛到了“咳那之后呢那个长满胡须的男人又是怎么被你们拿下的”
裴文瑄便用三言两语,和她说起了当时的情况。
正所谓兵不厌诈,绘着菏阜图案的军旗自然是假的,实际上,下面穿着菏阜铠甲的人,都是北昭的士兵假扮的。
须勒见到了黑压压的士兵出现在土坡上,擂鼓声又震天撼地,气势雄壮,和他身后的羯人,就一下子入了套。毕竟按照他们的估算,北昭不可能敢调派出那么多的兵出来,除非是已经有了援兵,所以没有了顾虑。
见势不妙,须勒命令军队且战且退,还退入了胡杨林里,意图以胡杨树来迷惑视线,躲避弓箭手。他打了个好算盘,却万万没有想到,北昭的军队里藏了一个火修。枯死的胡杨树,正是燃烧的最佳材料。
须勒身披铠甲,刀枪不入,但不代表他不怕火烧。薛策追击他的时候,还几乎是逮着他一个人来攻击的。那个所谓的神武将军,也在胡杨林中被乱刀杀死,收走了人头。
戚斐惊讶“也就是说,须勒虽然逃跑了,但其实已经被火烧伤了”
裴文瑄点了点头“烧得挺重的。”
穿着厚重的铠甲被烧,简直是红烧乳猪而且,在古代医疗环境中,被火烧伤的重症,可是很难活下来的。至少在短期内,须勒绝无可能再上阵了。
就算能治好,也多半会毁容,甚至是落下终身残疾。
现在想想,被薛策盯上的人,也太惨了点。理论上,这个世界不止他一个火修。但实际上,这样的能力是她这个作者赐予的,除了薛策之外,也找不出第二个火修了。被一个心术正的人使用,总比落到坏人手里要好。
戚斐说“我觉得,须勒的弟弟甸吉现在应该挺高兴的。对了,你们没有人受伤吧我刚才问薛策,他说没事”
裴文瑄看了一眼薛策那上下滑动了一下的喉结,和那骤然紧张以至于僵硬得跟僵尸一样的手脚,思索了一阵,才说“别的人倒是没什么事,可是薛策”
戚斐果然紧张了起来“薛策怎么了”
她腿上的薛策,喉结又是一动,似乎在屏息凝神,想听他说什么。
裴文瑄决定帮薛策一把。
他垂眼,似乎有些难言“他追着须勒的时候,其实从马上摔了下来一次,还差点被马踩了,也不知道骨头有没有裂伤”
裴文瑄第一句倒是没有撒谎,薛策是真的滚下了马。不过是因为那匹马受惊了,快要撞树了,他只好自己滚下来的,当时还立刻就爬起来了,仿佛可以打死三头牛,料想是没什么事的但他不是大夫,所以,说“不知道骨头有没有裂伤”,也不算撒谎。
“什么”戚斐手指颤了颤,担心地追问道“很严重吗”
对着她那副真情实感担忧的表情,裴文瑄有些艰难地昧着良心说“嗯应该挺严重的。你知道,从马上摔下来,肯定都是很疼的。”
薛策“”
他的嘴角似乎微微一动,想升起来,又被死死地按捺住了。
戚斐没留意到,话语中涌出了一阵懊悔和不满“他怎么没有跟我说啊我问他他还说没事。”
还是小屁孩的时候,连硌到了屁股都要告诉她,在她面前打滚撒娇。怎么长大了反而什么也不说这也太见外了吧。
“他嘛,就是怕你担心才不说的。”裴文瑄含糊应了一声,又诚挚地说“你知道的,男人总是不会轻易向女人示弱的,回去后,不如你问问他吧,给他上上药也好,对他温柔些”
等马车回到了襄元城,大家纷纷下了车,回去沐浴休息了。薛策还死沉死沉地压在了戚斐的腿上,雷打不醒,睡眠质量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马车一停,裴文瑄就忙不迭走了,跟有讨债的来追他一样。
戚斐想叫醒薛策,可他现在是个伤员,她不敢随便碰他了,只好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摇了摇他的手臂,唤道“薛策,我们到了。”
被那只小手摇了好几下,薛策被摇得都有些陶醉了,喉结微微一动,装作了一副刚刚醒来的样子“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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