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 夜晚。
国王带着蔷薇铁骑静静地矗立在黑石要塞的西北面。战马呼吸的时候,从鼻子里喷出来的气化为了一团团白雾,在他们面前湍急的莱西河水声哗啦啦的。今天晚上是个适合内讧和政变的晚上,天上的云层很厚, 没有月光。
国王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微微垂着眼, 看着永远流淌的长河。
他想起了很早的时候, 白金汉公爵在他短暂清醒的时候教导战术, 那时候他是普尔兰, 被疯狂追逐的普尔兰。他记得小的时候,除了白金汉公爵和约翰堂兄, 其实很少有人愿意接近他,因为谁也不知道生性暴戾的国王陛下什么时候会突然发怒杀人。
所有人都知道罗格朗的君主是位血腥的暴君, 只有那位老人会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会在他发疯的时候, 踏着一地的狼藉走过去,夺走他手中的剑防止他伤到自己。
一位老人守着他疯疯癫癫的侄子, 那些年的蔷薇王宫其实空荡荡的。
普尔兰, 虽破碎但终会涅槃的美好。
他的涅槃来得太晚,晚到他还没有来得及让叔父知道, 当初叔父教的战术,他其实从来都没有忘记。
在王宫的午后, 幼年国王的休息室, 阳光会透过美丽的蔷薇窗落进来, 在地上铺出瑰丽的光影。幼年时他的玩具就与所有人都不一样,是巨大的军事沙盘,沙盘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旗帜,白金汉公爵假设出种种战争的情况,叔侄两人在沙盘上厮杀。
“君主其实也是战场最重要的旗帜,君主这面旗帜的意义不在于一个人的力量能够改变整个战局,而在于当君主与自己的士兵同样的时候,所有的刀剑都会遵从他的意志。如果君主能够第一个奋勇厮杀,那么哪怕是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他的士兵也不会退缩。这就是王旗的意义。”
“战争中,仁慈,宽恕,冷酷都只是一种手段,宁蒙无德之讥,不图仁慈之虚。陛下,您应当具备狮子的勇敢,狐狸的狡猾还有毒蛇的冷酷。”
午后的阳光里,白金汉公爵将旗帜插上了他的高地,吞噬了他的主帅。
您看到了吗
国王在心底轻轻地问。
他已经像叔父说的一样,足够勇敢,在所有战场上都不畏惧第一个迎上敌人。他已经像叔父说的一样,足够狡猾,选择以巧妙的方式来获得最大的利益。他已经如叔父的期待的一般,具备了狮子的勇敢,狐狸的狡猾,毒蛇的冷酷。
国王很想回头去看一眼军队中的那辆马车。
哗啦哗啦。
水声突然变大。
国王抬眼看向对面,只见从他们对面的黑石要塞方向划来了一支船队。希恩将军转头朝身后的长弓手们一挥手,命令他们以防万一。
从对面反叛军占领的要塞中出来的船队有一条很快地划到了河心岛的岸边。
一名没有穿戴铠甲的士兵从船上跳了下来,走近前,在国王面前跪了下来“一切都准备好了,将军与侯爵已经在行动,诸事顺利。”
国王认出了这名士兵,他就是他们释放的那些俘虏中秃鹰将军的那名亲兵,国王第二封信就是通过他交给秃鹰将军的。
国王点了点头。
那支船队很快地就在河面上排开,迅速地铺出了一条宽阔的浮桥。国王一扯缰绳,第一个踏上了还微微有些起伏的浮桥。铁骑紧随而上,罗格朗的军队没有经过一场战斗,就踏上了第二座黑石要塞。
此时,黑石要塞上的反叛军已经将白底蝾螈旗摘了下来,换上了血色的王旗。
国王率领着军队并没有停止。
第二座浮桥很快也搭了起来,这一次,是从第二座黑石要塞直接连到对面的博马里城堡前去。
所有的马蹄上都包裹着布,行动起来的时候与暗夜一样安静。
国王最后没有回头去看军队中的那辆马车。
他一路前行,所过之处,原本的反叛军皆放下了武器,跪伏于地。
在踏上博马里城堡前的沙地时,国王抬头看去,只见这座原本属于蔷薇家族的城堡在暗夜中隐隐闪动着火光。
国王冷冷地看着那些火光。
希恩将军在国王的身侧,他看到了国王此时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愣。在火把的光下,国王面容冷峻,他注视着城堡的眼神就好像那不是一座需要费力夺回的城堡,而只是一个属于他的沙盘。
他是沙盘的主人,沙盘里所有各色旗帜混杂变幻的厮杀都不过是顺从他心意的一场游戏。
博马里城堡是与外界完全不一样的喧哗。
火龙在博马里城堡的中卷动燃烧,此时的博马里城堡内部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战。
兰托夫特穿着沉重铠甲,提着他的巨斧,一斧头砍死了一名逼近的巴尔波士兵。士兵的头颅高高飞起,鲜血从他的颅腔里喷涌而出,溅了兰托夫特一身,让他狰狞得和童谣里的恶鬼没有什么区别。
“好不愧是巴尔波之鹰啊”
兰托夫特没有去擦脸上的血水,他阴冷地看着前面,怒极反笑。
秃鹰将军进入内城之后的居住在一座宽大华丽的宅邸中,此时宽阔庭院中的喷泉已经被尸体填满,血水流淌在冰冷的岩石上。兰托夫特率领着士兵破门而入,准备击杀秃鹰将军,一路杀到这里的时候,发现自己反过来被巴尔波和查沃斯的士兵包围了。
兰托夫特目光阴冷地在站在不远处的查沃斯邦国老侯爵和秃鹰将军身上扫来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