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四章
九月初六,黄道吉日,宜安床、上梁、裁衣、入宅、嫁娶。
凌柱府。
天光才蒙蒙亮,各处就已经忙碌起来,挂满前院后宅的绸花下,一盏盏红灯笼如火龙似的照亮着每一处角落,芙蓉园里,尔芙满脸苦闷地被诗情、诗兰从被窝中拉了起来,洗洗涮涮地折腾了一溜够,这才能躺在美人榻上享受片刻,任由丫鬟们的小嫩手替自己往身上抹香膏、熏头发,眯着眼睛打憩补觉。
“格格,喝一口精神精神吧。”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诗兰捧着一碗泛着苦味的参汤,来到了尔芙身边,轻声道。
“这是什么”尔芙眯着眼睛,歪着脑袋问道。
随着诗兰的轻声解答,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好么,现代喝红牛提神,这古代就喝参汤补充精力,她接过装着参汤的瓷碗,三两口将泛着苦味的参汤喝进肚子,咂咂嘴儿,忙捏了颗蜜饯塞在嘴里,还不等她将蜜饯咽下,便一翻身坐了起来。
伊尔根觉罗氏来了。
她瞧着换上了一袭暗紫色绣喜鹊登梅云锦料大襟旗装的伊尔根觉罗氏,很是惊讶的问道“额娘,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外面天都没亮呢”
“我要是没来,怎么能知道咱们二格格这么闲在”伊尔根觉罗氏嘴角噙着一丝饱含深意的笑容,迈步上前,伸手揪住了尔芙嫩红粉白的耳垂,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被揪住耳朵的尔芙,苦笑着求饶道“额娘,您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大火气,您看现在时间还早,何必那么着急呢”
“时间还早,你还真是想得开。
眼瞧着喜娘和全福嬷嬷就要过来了,来添妆贺喜的亲朋眷属,也都已经起身,估计用不上小半个时辰就要过来陪你了,你是打算让所有人都瞧见你赖在美人榻上不动弹的样子么,教习嬷嬷怎么教导你的,你不会连大婚礼仪都忘记了吧”伊尔根觉罗氏气得呼呼直喘气,指着尔芙颤声道,她是真被尔芙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给气坏了,偏偏今个儿是尔芙的好日子,她也只能淡淡教训几句话就算了,不然她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尔芙,一定要让尔芙知道厉害。
其实也真不怪伊尔根觉罗氏紧张,这皇室大婚比起寻常百姓人家大婚的过程要繁琐许多,这喜娘、全福嬷嬷是最早要到场的人,随后还有来陪嫁过去的外命妇等等很多关节需要忙碌,这也就使得寻常婚嫁礼仪的那套东西,必须要赶在外命妇都来到之前就准备妥当,不然就要被人看了笑话去。
伊尔根觉罗氏倒是不怕丢脸,她都这把年纪了,什么事都已经看淡了,但是尔芙作为四爷府的继福晋,以后和这些外命妇打交道的时候太多,她必须保证尔芙风风光光的出嫁,不然尔芙以后很难在圈子里站住脚跟了,毕竟继福晋比起原配福晋低了一头,再加上凌柱官微人小的,尔芙在这些皇子福晋里就真的显得太不起眼了,所以尔芙必须表现得足够完美,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显得格外紧张些。
被伊尔根觉罗氏说教一通的尔芙,苦着脸来到妆台前。
她真的搞不懂躺在美人榻上等人和坐在妆台前等人有什么区别,今个儿是她大婚的日子,上妆更衣这些事都需要全福嬷嬷过来操持,所以她只能这样披头散发的等着,而丫鬟们能做的就是替她保养皮肤,而躺在美人榻上做皮肤保养和坐在妆台前做皮肤保养,实在是没有太大区别,唯一的区别,也就是给人的观感不同,毕竟坐在妆台前给人的感觉,比起躺在美人榻上,显得更加尊重些。
唉,望着铜镜里影影绰绰的人影,在心里叹了口气。
约莫小半个时辰,全福嬷嬷和来府添妆贺喜的宾客就来芙蓉园聚齐了,伊尔根觉罗氏笑吟吟地站在门口,一个个地招呼着客人,听着冲耳的吉祥话,这心里头是从里往外的高兴,连浑身的疲惫都已经忘记了,当真找到了昔日嫁女儿的那份欣悦感觉,不过一想到这么可人的丫头就要嫁到旁人家里去了,她又有一丝丝失落。
铜镜前,耳听着全福嬷嬷如同流水似的吉祥话,眼瞧着垂在肩头多日的长发再次盘起,尔芙袖管下的小手不安地搅动在了一块,她不知道再次回到四爷府里,等待她的是恩爱一生,还是最终落得孤寡度日,唯一让她觉得安心的就是不管她过得怎么样,不管她会不会被嫉妒冲昏头脑,也不会牵连到她所生的弘轩、小九、小米团身上,谁让那些孩子在玉牒上的亲额娘都不是她这位继福晋了呢
足足一个时辰,全福嬷嬷一声叫起,梳发上妆完事了。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重新梳起圆髻燕尾的尔芙,扶着全福嬷嬷的手腕来到了人高的穿衣镜前,换上了内务府送过来的那身绣满金丝银线的嫁衣,将绣着龙凤呈祥并福禄寿全花样的盖头戴在头上,穿着素白色棉袜的小脚踩着松软的毡毯回到床上坐定,只等着四爷领着花轿进门来接了。
“额娘最后在叮嘱你一句话,宽以待人。
这四爷府里的情况,你比额娘了解,四爷是什么性格,你也比额娘更清楚,不过额娘最担心的就是你对他的感情太深,更容易被人挑拨,所以额娘要你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持着心里头的善念,额娘不是想让你做一个事事隐忍退让的滥好人,但是却想让你坚持底线,不要做出让你后悔终生的傻事来。”眼瞧着花轿就要进门,来府贺喜的宾客将芙蓉园的上房,留给了尔芙和伊尔根觉罗氏说私房话,伊尔根觉罗氏满眼水光地握着尔芙的手,哽咽说道。
眼前尽是一片红色的尔芙,郑重点了点头,道“您放心,我不会做出让额娘担心的事情,我虽然不是个大善之人,却也绝对不会去害人,尤其是对小孩子下手”
“好好好,这样额娘就安心了。”伊尔根觉罗氏展眉笑道。
两人并肩坐在床上,又说了一会儿私房话,尔芙也趁机吃了几块小点心垫肚子,就在她准备让小丫头去厨房叫上一碗面条来吃个痛快的时候,通天的锣鼓礼乐声就从府外传了进来。
伊尔根觉罗氏匆忙起身,垫脚望着窗外,便瞧见一道道白日焰火冲天而起,她知道这是四爷过来迎人了,忙转身回到尔芙身边,一把拿起搭在床边的湿帕子,动作利落地塞到尔芙手里,低声叮嘱道“快擦擦手,仔细人家瞧见你满手油渍麻花的傻样子,笑话你这个新嫁娘没有规矩。”唠叨的同时,她还亲手替尔芙整理好了衣襟袍摆,又调整好盖头的角度,将那些被尔芙弄得挂在一块的流苏穗子都一一捋顺,这才叫了守在廊下的喜娘进来。
这边才安顿妥当,四爷就已经进了垂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