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李氏喝很多酒,哪怕她在面对四爷和尔芙的时候是完全醉酒状态的,却也并非是没有一点理智,她能看出四爷的忍耐力已经就快要消失,她又不是真的豁出去要和茉雅琦来得一命换一命,无非是觉得自个儿好端端地丢了侧福晋的位子,心里头不痛快来找茉雅琦发泄一番而已,自然不会真的去故意激怒四爷,落得个晚景凄凉的下场。
苏培盛送着李氏来到了静思居的院门口,看着李氏在宫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远,微微摇了摇头,带着一丝决绝地转身,重新回到了静思居的上房里,规规矩矩地站在四爷身后当一块面无表情的背景板。
身为太监,他对女子同样有着正常男人的感情。
他的心里头藏着一个秘密,他喜欢上了一个女人李氏,便是连李氏自个儿都不知道她能独占四爷身边位子那么多年,很大一部分关系都是因为苏培盛的私下帮助,有这样一个四爷的身边人时时帮忙说好话,只要李氏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不是丑如夜叉似的无颜女,便不会错过一飞冲天的机会。
只是苏培盛是一个不完整的男人,却仍然是个人。
他承认他曾经被李氏那张如桃李般艳丽的面庞吸引,被李氏故意流露出的那丝丝善意感动,但是假的就是假的,随着相处渐久,李氏隐藏起来的缺点在一点点暴露出来,四爷能看得到,苏培盛也能看得到,他甚至比四爷还要更早发现李氏的另一面,可是感情是一种没有半点理智可言的东西,他不愿意相信地选择欺骗自己,相信李氏并不是如他无意中发现的那副样子,却到底还是做不到自欺欺人,终于在李氏今个儿做出这般失态举动的同时,彻底清醒了。
放下了,也就自然从容了。
苏培盛如同往常似的站在四爷身后,瞧着四爷脖颈处隐隐绷起的青筋,挑眉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嫡福晋尔芙,又瞄了眼跪在下首哭着的茉雅琦,有些自我安慰似的想着做个太监也挺好的,起码不会为了不成器的后世子孙生气动怒,也不会被那些不识好歹的晚辈拖累。
这一晚,四爷和尔芙很晚才回到正院休息。
除了苏培盛之外,没人知道静思居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人去在意一个失去阿玛欢心的格格下场如何,她们所关心的都是自个儿的那摊事,吃穿嚼用,争宠斗狠,其中有野心的女人,更是关注起被暂时养在东小院李氏房里的小四阿哥的归属,仿佛一切都在四爷回府的刹那就恢复到了本来路线上。
唯有尔芙这个嫡福晋,无奈地盯着跪在下首的梁宇轶发愁。
事实证明,白芷的医术是很靠谱的,她的判断,也是完全正确的,一日比一日贪睡的茉雅琦真的怀了身孕。
虽然让梁宇轶给茉雅琦诊脉的事情是四爷决定的,但是到底是关于女儿家的私密事情,他一个大男人不方便出面去处理,所以只是叫了梁宇轶进正院交代几句,便直接将这事交给尔芙去安排了,这些警告的话,自然而然,也就只能由尔芙转告给梁宇了。
尔芙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攥着一张落胎药方子,冷着张脸,故意做出很是凶狠毒辣的样子,心底却是蹦蹦蹦得跳个不停,如同坐在针毡上般坐立难安,色厉内荏地训诫道“今个儿你去过静思居的事情,便不要在脉案上做记录了,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如果外面有什么荒诞不羁的谣言传进我的耳朵里,可别怪我这个做嫡福晋的手下无情。”
“微臣明白。”梁宇轶恭声应是。
这深宅大院里的腌臜事情多,早在梁宇轶走上行医这条路上的时候就被他的父亲,也就是从小带着他行医看诊的师傅拎着耳朵叮嘱过无数遍,别把自个儿大夫的身份看得太高摆,士农工商,做个大夫,比那些凭手艺赚钱的工匠强不了多少,想要安安稳稳地过舒心日子就要做到不闻不问不说不看,主家怎么吩咐就怎么做,一张嘴儿就如同上了封条似的当做摆设就好,觉得危险就抓紧收拾包袱闪人,甭贪恋什么名誉地位,只要留着命在,走到哪里都能有饭吃。
尤其是他考进太医院,成为太医院里有品有级的太医以后,接触的都是那些动辄要人性命的朝中权贵和后宫妃嫔,他就更加谨小慎微了,那些个宫中盛宠的宠妃身子,谁爱去照料就谁去照料,反正他是死都不沾边,实在躲不过去就给自个儿扎两针,弄个小病小灾的就躲过去了,若论起太医院里的太医谁身体最不好,梁宇轶绝对是公认的第一人。
不过也不怪他如此小心谨慎,他本就是寻常杏林世家出身的普通人,太医院虽说是专门侍奉宫中的医馆药铺似的地方,但是到底各个都是身处官位,各种勾心斗角,绝对不比朝堂上的简单,各种阴谋暗算,也绝对不比后宫诸妃间的少,他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太医院里头领着份俸禄养家糊口,也全赖他眼明心亮,不和人比,不和人争,不然早就死得就剩骨头渣子了。
当初尔芙胎像不稳,随时都有小产的危险,他作为最擅长小儿妇科一道的太医被太医院里的那些个老杂毛给推出来,别看他面上千百个不情愿,心里头却是高兴极了,想着要是真的能保住尔芙那胎儿,成为四爷府的专属太医,他以后就算是过上好日子了,毕竟这亲王权贵府中,四爷府的人口是最少的,相对的腌臜事就更少,只是他显然是低估了女人们争宠斗狠的心思,哪怕是四爷府就两个女人,也绝对不会是处安乐窝的。
现下,他跪在下首,明明心底都冷得打颤,却仍然满身大汗,得知府中未嫁格格身怀有孕这样的阴私事情,他真是不知道以后会被如何炮制,偏偏他不敢如同他父亲教导的那样,觉得不对劲就抓紧收拾包袱跑,不然四爷在三司六部歪歪嘴儿,在他脑袋瓜儿上按个谋反忤逆的名头,海捕文书一发,甭管他跑到哪里去,也保不住自个儿这条小命。
此时此刻,他无比后悔当初怎么就一时糊涂考了太医院,在市井间做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多好,走在街上,那些受过自个儿诊治的病患,一定会对他感恩戴德,便是真得沾惹上大户人家的腌臜事,还能想法子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