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录完口供从警局出来, 时间已经到了黄昏。
火烧云从天际滚滚而来,将半个城市染成绚丽的橙红色,夕阳在钢铁丛林般高耸的大楼遮挡下有种掩映般的朦胧之美, 周围行人步履匆匆, 市井的喧闹让他冰冷的身体逐渐温暖起来,有种力气回到了胸腔内。
虽然在警局吃了顿粉做晚饭, 现在并不太饿, 但王海的手脚依然在轻轻发抖,听说自己送餐的那家死了两个人,他现在仍在后怕,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精疲力竭的状态。
杀人了啊, 那可是两条鲜活的人命啊
王海心里戚戚然,很不是滋味, 懊恼着自己的倒霉劲儿,这段时间他恐怕不会再做外卖员了, 这件事实在给他很大的心理阴影送外卖到死人家, 谁不晦气
但是不做这个,他又能做什么呢
王海年过四十,已经是货真价实中年人了,他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 而是个进城务工的农民,老家在外地, 家里有老婆孩子。女儿已经二十四在北京上班, 为了方便照顾女儿,老婆是在女儿学校附近找的工作,跟他不住一块。
虽然老婆跟他一样出门在做服务员,女儿工作也稳定, 但是大城市开支大房租贵,刚刚工作的女儿一个人很难支付得起,他不干活攒钱,未来给女儿买房子首付的钱都没有,更别提结婚的嫁妆,女儿现在连恋爱都不敢谈,生怕没钱花都有难处啊
他不打算让家人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事,免得让他们一起担惊受怕。
王海在路上茫然地走了一阵,找了个空地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掏出口袋里的小灵通翻找到一个号码,那是他原先一起干活的同事,他俩关系不错。
“喂,老李啊,是我,王海。最近怎么样哦,那挺好儿子争气啊,你以后肯定有好日子来呢我就想问问现在有什么活儿缺人,我可以做嗨,这不是现在年代不景气嘛,我也没什么文化,做不了精细的好工作好好,我做,谢谢你啊,回头请你吃饭”
王海放下电话,流露出一点放松的表情。
刚才同事告诉他,最近正好市区在盖新楼,缺人搬水泥做粗活,他如果愿意就推荐他去,那王海肯定是愿意得很啊他打算先做一阵子,度过这段时间了再回去干送外卖的活,毕竟送外卖更轻松点。
王海抬起头,抹了把后脖颈的汗水,仰望着空中逐渐暗淡的天色。
钢铁大楼的矩形窗户一扇扇整齐排列着,仿佛井然有序的无数个眼睛,在他面前悄无声息地匍匐,那些漆黑的眼睛零星亮起,逐渐变成一只只亮堂堂的灯笼,漂亮而温暖。
万家灯火,没有一个属于他。
隔天,王海就麻利地进入了工地搬砖。
因为是临时插进来的,他特地花了点钱给包工头买了包烟做人情。
王海负责的工作是搅拌水泥,以及做一些其他人临时需要帮把的杂活儿,工资日结,价钱不多还很累。架子工倒是钱多,但他不敢做那样危险的工作,在大楼上上下下没个着落的,万一不慎摔下来人就没了,不值当。
可惜没带走那枚戒指王海哼哧哼哧地干活,汗水如雨般落下,早已把背心前后浸了个湿透,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念着先前的金环,隐隐有些后悔。
如果他胆子再大一点,悄悄偷走戒指卖掉,现在也不用这么累了,说不定还能歇几天,缓一缓劲儿。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什么用。王海叹口气,认命的继续干活。
他干了一个月,为人勤奋老实,干活脚踏实地,逐渐得了包工头的信任,后来包工头知道他家里困难,为了给他剩几个钱,让他能晚上在工地的帐篷里睡觉,就给他说晚上在工地算加班,有加班费。
王海知道这是在照顾自己,请包工头喝了瓶酒,千恩万谢地欣然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