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人家16
金红胜穿着秋衣秋裤裹着大军衣出来了, 一撩开帘子这风裹着雪花直冲人,冷的人直打哆嗦,他也不说废话,从大衣兜里掏出几张钱来塞到金爷爷手里“您可别裹乱了,叫我歇歇。钱在这儿呢, 不缺您用的,所以, 您消消停停的在家呆着, 要不然去医院陪陪我妈去, 钱的事有我呢, 有我呢”
冬天没盖房子的工程,但是有拆迁的活儿呀。昨天接了个活,人家连定金都给下了,只等着雪停了或许雪小点好动工呢。结果这老爷子, 一大早上的,就给我来这一出接着一出的。
金老爷子不知道这钱是定金,就骂道“这大家都是街坊,邻里邻居的, 也都这么些年了,谁不知道谁呀你最近都在跟人借钱, 借来的钱是要办大事的,不能随便动用。这过日子有多没少的,今儿挪一点,明儿挪一点, 啥时候是个头我以为你也当过几年厂里的干部,懂点道理了,没想到这么糊涂,想拿借来的钱过日子,正经事还干不干了”他从不担心儿子叫一家子饿着,他也不是懒的不知道干的人,不管啥办法,反正不会缺了家里用的就是了。他就是气呀两口子不好好的过日子,只知道整你那一套里格楞这不是过日子的架势知道吗家是啥样的,那得是回来就热热乎乎的地方,好家伙,这个家倒是好,要不是孙子星期天在家,这家里真是一口热水也没。这叫啥日子
但显然金红胜不明白老爷子的生气点在哪里,还在那解释“这不是借来的钱,是应承了一个活,人家给地定金”
“哄鬼呢”金爷爷冷哼一声,“这大冬天的,工地上还有活儿”
“不能盖还不能拆了”金红胜摆摆手,“冻死我了,我亲爸呀,您饶了我行不行,今儿咱好好呆着,成不成”说着,还跟拉着他爸的林东来和萧泽示意,“没事了,现在没事了,你们忙吧有钱了老爷子就不闹了”
也是
可是老爷子真不是为了钱闹的,他自己又不是不挣钱,别说他现在有工资,便是以后退休了也有退休金。这会子老人家就心说,我是为我自己着急吗我是为老太婆着急吗我们老两口自己的钱难道不够我们吃喝用的呀我还不是为你们两个不省心的着急吗孙子那么丁点大的人,都不要人操心了。
这边那俩放手,干活去了。这雪也不能堆积在胡同里,要不然更没法走了。这得用架子车再给拉出去。两人不能叫孩子干这个,就一个拉一个推的忙活去了。
老爷子看看进去睡觉的儿子,也不见早该起来的儿媳妇,叹了一声,“得儿子也指靠不上,不挣点钱存着这等老了万一有个大病可怎么得了”嘀咕着,就又出去了。
林雨桐看见了,但没法再拦了。她跟林爷爷道,“金爷爷还挺倔的”
老爷子就摇头“不是不服老,是不能服老。要不是你爸有正事了,你以为爷爷能一天天的没正事干,虽说人没闲着吧,但这还不是随心所欲,想做啥做啥。饭庄要的泡菜不少,可咱的却是今儿多了明儿少了,这不是全凭高兴吗今儿高兴多做点,明儿不高兴少做点,忙了有事了,还就不做了。不指着儿孙能有多孝顺,能不叫操心就是好日子”
这话也对
说着话呢,四爷先回来了,林雨桐就操心四爷呢,见四爷手里拿着个东西过来了,她就笑“你把什么东西给卸了”
四爷递过去,还跟林爷爷道“东西先放这边厨房吧,车挪不了窝了就走不了了,回头把那车给卖了,跑出租这活,到了这个年纪还是别干了。”
釜底抽薪呀
小伙子行,是个爷们了。林爷爷接过去直接放在高处了,还招呼四爷,“进来烤火喝汤。”
四爷没急着喝汤,烤火着呢。老人家又想起早些时候腌制的生姜片和辣椒碎了,“今儿给你们炕点饼子搭着疙瘩汤吃,等着,我去捞点好东西去。”
人走了,厨房只剩下两人了,林雨桐才低声问“干拆迁是你给那谁出的主意”
四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谁指的是金红胜。他摇头“刚开始干各小包工头
这个能干,别人怕拖欠工资,但金红胜不怕所以,这一行他做是比较保险的。”
投资多少他都能开工,他早前混的名声,好些人还是愿意卖面子,有些机器人家得租,他就能借来。至少先使用后付钱是可以的。
拆迁比小包工可麻烦多了。工地上现在的机械化程度没那么高,因此上,一些苦活累活就靠人工完成。砖瓦沙子水泥这些活包给你,你按质按量定期完成,钱就到手了。对于包工头,那就是上面联络活,下面组织民工,这点事而已。他也不干体力活,就是初级管理者而已。可拆迁的钱挣起来有点咬手那边要求定期拆迁,可这补偿款,各家的情况你都清楚吗有一家钉子户,活就干不下去,除非采取非常手段。
自来,一般人都干不了拆迁的活。
为了拆迁引发的事端,包括人命案,听的都不新鲜了。
怎么干了这个呢
林雨桐摊手,刚才金红胜确实是那么说的,他说,没有盖的活还没有拆的活了
这话应该是真的。
四爷都无奈,你给他指了指条路,他自以为聪明的觉得另一条相仿的路也能走,其实差距大了去了。小包工头干出经验了,可以到下面的小城市或是小县城,去做大包工头,钱是一样赚的,而且好赚。干几年,未必不能出头。在往后的很多年里,跟房产相关的,都赚钱。可拆迁这条路,那是越走越偏,越走会越陡,一不小心,那就是万丈深渊。
林雨桐感觉,这要是哪个儿子敢这么的自作聪明,四爷真得踹他。可这偏偏的,是亲老子,咋说呀
没法说也得说,至少叫他警醒些。
四爷也不坐了,回去就去找金红胜去了。金红胜被老子折腾起来刚睡下,结果又被儿子给折腾起来了“又怎么着了”
四爷见他没从卧室出来,他也就没进去。只在卧室外问说“刚才您说您要干拆迁您那么着急干嘛家里的日子也能过,未必就缺这两三个月的时间。有这时间,去工地上,跟人家干过这一行的人聊聊,弄清楚行情,这也不算白费功夫。可拆迁那活,虽然来钱快,但那活不好干。万一人家就是不搬呢报纸上天天有报道差不多每个拆迁工程完了之后,就有没完没了的官司要打。干这一行的,除非是后台硬,能扛住。可您这样的那是等着给人做替死鬼去了。所以,您得想想这里面的利弊得失您不能完成,他不给尾款,这边就不能给工人结账除非来硬的非给拆了拆了之后呢,等着人家把你告了京市的拆迁,那随便一动都是古董,都可能是文物保护,出了事算谁的”
金爷爷没开动他的车,回来在外面就听了孙子在里面教训他老子呢,可听人家孩子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很有道理呀。赚钱重要,但得赚那么一份安稳钱。
金红胜刚才还有些眯瞪呢,这会子也睡不着了,儿子说的还真叫人心里发毛,但钱已经拿了“我知道了老子在外面混了这么些年,还能不知道轻重你安心学习去,别的事甭操心,老子知道怎么做”
知道个锤子
金老爷子心里哼了一声,管不了干脆不管了,去医院照看老太婆去了。
下雪天,尤其是下大雪的天,宜干啥宜干啥都不宜出门。
可别人都能偷懒,这学生不能。这鬼天气,四爷都想逃学了。无奈,逃不了,就还得去。这路上,有的人家勤快,这雪打扫的就干净。可有些人家,扫不干净,人踩车碾的,就压成冰了。一走一呲溜,李庆生和萧远是高兴了,两人一路滑着走。
林雨桐也不怕,她滑的能比他俩都好,但无奈她怕四爷摔了。
其实四爷没那么不济,但架不住四爷出门穿的鞋,是那种塑料泡沫底的鞋子。之前林雨桐给四爷买了一双,质量不错。当然了,四爷装裱挣的钱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多的多,别说养他自己了,就是养个家一点问题都没有。鞋当然得买保暖防滑的。但是穿了这才几天,今儿出门的时候四爷的新鞋被宋兰兰收了,说是要等到过年再穿。倒是把据说是四爷姥姥给做的那种棉鞋拿来叫四爷穿了。这种鞋很好做,叫林雨桐做的话一晚上不说能做十双吧,七八双总能做出来的。鞋面絮上棉花,在缝纫机上走一遍,十来分钟就是一双。然后底子是外面卖的那种塑料泡沫做的鞋底,要多大的尺码人家给多大的,一双一块两块的,这东西比那种自己纳的鞋底子软的多,因此上鞋的时候不咋费劲,特别好做。可因为省事,这种鞋子在乡下还很流行。下地是没法穿的,底子太软,到地里随便一根草根树杈的都能挂个口子,再不要踩铁锹半晌就能废掉一双底子,还特别费脚,因此下地不穿,也就是冬天做了不下地的时候穿。省事了,大家不说缺点就罢了,反倒夸大了优点,说这个塑料泡沫的,越穿越热,跟踩着海绵似得。是不是越穿越暖和林雨桐没穿过也不知道,但看四爷走一步滑一下,这玩意铁定是没说的那么好。
坑的四爷没法子了,到了胡同口,到修鞋修自行车的铺子,叫人家把那个破旧的轮胎上的橡皮铰几道给钉在鞋底上,嗯这下好多了。
说是去上晚自习,但一个周末,这学校都被积雪堆满了。清洁区肯定是要打扫的。林雨桐这个班长,已经准备去安排扫雪去了。可一进学校,萧遥就道“咱们班这么自觉,清洁区都扫干净了。”
啊
没错,是高一一班的清洁区。
谁这么自觉打扫的到班里一问,竟然没人知道。于是,还都有点小庆幸,这是哪个班把清洁区弄错了吧。结果等老姚来了,才知道不是。老姚跟大家的解释是“你们要好好学看咱们班的家长,对大家的学习多支持呀。怕打搅大家,于是主动花钱找人帮大家把这个大难题解决了所以,咱们更得努力,不辜负家长的期望”
老姚说着,萧遥就低声道“桐桐,不会是林叔吧我感觉这是林叔能干的出来的事。”
果然,老姚说完了,和颜悦色的单独叫林雨桐,说一些类似于你爸也不容易之类的话,这还不是变相的说这事就是林东来干的嘛。
然后大家也都知道,是班长的爸爸呀。林爸爸威武
林雨桐一回来,不知道谁起的头,喊了一声“谢谢林爸爸”
然后都跟着起哄,谢谢林爸爸。
下了晚自习,走读生往出走。林爸爸人家在校门口等闺女了,怕路滑再给摔了。林雨桐是班长嘛,她是走在最后的,得等人走完了,关灯然后锁教室门。但是开门的钥匙不止一把,住校的每个宿舍舍长都有一把钥匙,来得早的自己开门。锁门却是桐桐的责任。
林东来就等啊等的,等的出来一串学生,有那么个的,路过了就喊了一声林爸爸好
啊
哦
好好好你们也好
怎么这么多人叫爸爸了
出来之后萧遥才道“林叔,您雇人花了多少钱呀”
林东来一手拉着闺女,一手拉着萧遥,剩下的几个小伙子,自己走去。萧遥这么一问,林东来才明白了,“没花多少十块钱就有人加班帮着处理了”
十块钱
“你们以为有多少。”三百块钱一个月的工资的话,一天的工资也就十块钱。可这还有一个月挣不到十块钱的,或者是单位效益不好,只能拿一半工资维持温饱的。因此找个人抽两个小时,处理一下积雪,十块钱在人力市场,有的是人抢着干。
这么一比,萧遥和李庆生都沉默了。之前对父母的安排多少有些不满,但是现在再看,许是父母给指的路就是最好的路。
到家了,林东来招呼几个人都去林家“芝麻小烧饼,再一人一碗酸辣汤,驱寒的,赶紧的。”
萧泽晚上去应酬去了,现在还没回来。走的时候交代林家了,孩子回来先留林家。金家那边呢,到现在还没人。老爷子去看老太太去了,金红胜估计是有事,宋兰兰也不知道上哪去了。烟囱也不见冒烟,估计是炉子灭了。这回去屋里冷冰冰的,也不成呀。
林爷爷觉得跟四爷还挺对脾气,比如这孩子每次夸他做的吃的,总能夸到他心坎上,比如这烧饼,人家就知道里面放了猪肉和面,又怎么加的调料。这酸辣汤一入口,就能说出来用了哪里的胡椒。做厨子的就喜欢这样的吃客,有那种伯牙遇子期的感觉。
吃饱喝足了,四爷还得回去捅炉子,接了这边的火过去引燃,然后添好碳火,再到林家写作业,等回去的时候,炉子正旺,上面坐的水也热了,洗洗就能睡了。
有时候觉得,这家里没人还挺好,至少清净。一晚上四爷睡的特别踏实,早上还是林雨桐起来,探头看还下雪着没,说话的声音把四爷叫起来的。
雪停了,可风的劲头不小,比只下雪的时候更冷。
金家的大人一晚上没回来,炉子也没人管,早上起来没把炉子捅开,还真有些冷。出门的时候林东来还没起呢,林雨桐趁着李庆生没注意,把林东来的新鞋拿了一双偷偷塞到书包里,书包一下子鼓囊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装着多少东西呢。
出门的时候萧遥倒是问了一句“还拿着薄外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