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43
吴书来站在角落里头都不敢抬, 万岁爷最近的心情可一直都不怎么好的。
皇后也是本来好好的,好不容易皇上过了那股子劲儿了,愿意跟她好好处处了,怎么就想着要个孩子呢他可是知道的,皇后那里每个月都会按时领避子药材的。因着宫里的皇阿玛也不多,皇上并没有说临幸了哪个后宫的女子,就赐一碗避子汤的。他肯定要在皇后的宫里放人,皇后也毫不避讳的挂着药囊, 每月初一十五也都按时在喝汤药。这是立后之前皇后自己表态的。后来她也一直是这个样儿的。就是这个月初, 皇后宫里还按时领了呢。
这不怪皇上生气。
要是万一真有了, 那是意外。孩子生下来是男是女还一定, 皇上犯不着为这个动了肝火。
皇上生气的是, 皇后骗了他。明知道有孕了,却还一直领着那个药材。她是哄谁呢麻痹后宫的其他人呢还是连皇上也一并防着呢。
她这是想做成事实呀。
吴书来这么站着, 不敢说话。一抬眼,见太医求救一般的看这他。他眼观鼻鼻观心,不给任何回应。
那边太医在心里怎么骂吴书来的不知道, 但他知道,今儿这事之后,宫里不打好混了。他就想着, 要不要考个书院的医科, 在那里避避风头。听说那边现在就一个学生,明年怕是要招的更多。
因为有这个退路,心里不怕。因此上, 他还真就敢在这里胡思乱想。
直到听到那个威严中不辩喜怒的声音“是吗皇后有孕了皇后这年纪怀胎是否有碍”
虽然属于高龄产妇吧,但皇后身体康健。再者说了,那位老娘娘就在园子里住着呢,实在不行送过去养胎都行的,肯定能保证嫡脉顺利出生。
但这话他当然不敢说,只顺着皇上的话“是这正是臣所忧心的。虽说胎已安稳,但巧着孕吐突然这般厉害,之后还得小心的养着”
小心的养着“那就是不能劳累了”
太医“”我并没有那么说,但是我也不敢说可以叫皇后劳累。当然您怎么想的便怎么着。于是便道“高龄产妇都得小心谨慎,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别叫我得罪皇后才好。
乾隆就看吴书来,“皇后孕育龙嗣有功,赏”
吴书来应了一声是,才要退下去 ,就听皇上又说“宫务的事皇后暂时不用管了,交给令妃吧。保养身体,身下龙嗣最最要紧。”
吴书来又应了一声,出去的时候给太医使了眼色,将这倒霉的家伙给带出去了。
太医出门就拱手致谢,吴书来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笑。
这太医知道对方笑什么,他这不是跟皇后宫里走的近便些吗后宫哪个妃嫔病了或是如何,他也给通风报信的那种。而且皇后有孕但是瞒着皇上这事,有没有自己的过错呢
有吧两月之前给皇后号脉了,那时候脉相不显。他也没怎么在意,直说过些日子再看。每个月都要给主子请平安脉的,只是后来几次,皇后说身子大安,多问的是后宫妃嫔的事,倒是不曾给他号过脉。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说自己不知道好像都没人信。
几次张嘴想解释,可是该解释什么呢皇上都说了,这是喜事。那就只能是喜事。
宫里要起风了呀。
吴书来笑呵呵的“以后皇后娘娘和嫡皇子就要摆脱给您了。”
太医汗都下来,嘴上应着一定一定,可身体毫无症状的朝下倒去,噗通一声,结结实实的砸在地上不说,还顺着台阶咕噜噜的滚下去。虽然只三个台阶,可这石头做的台阶,那叫一个坚硬。直挺挺的往下倒,脑袋一层一层的撞击,磕的咚咚响,然后滚下去之后,还是直挺挺的,没有动,也没有喊疼。
好几个小太监跑过来,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查看。
吴书来却骂了一声滑头,悄悄的打着手势,叫几个小太监把人给抬出去。平地硬摔,真是本事呀怕是这一摔在皇后生产以前是好不了了。
他冷笑一声,传旨去了。
看着如水一般的被抬进来的赏赐,皇后脸上维持着笑意,但心里如同一把火在烧。她肚子早就想好了措辞,她自问以自己对皇上的了解,这一篇总会翻过去的。可是今天这事太突然了,叫人一点防备都没有。
所有的人都走了,容嬷嬷跪下,“娘娘,是奴才的错。”
皇后摆摆手,“不是不是你的错。”便是没有你,也会有人去叫太医的。这是早就算计好的。
容嬷嬷皱眉“皇后娘娘,可奴才不管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消息是怎么泄出去的”
皇后闭上眼睛,“去庄子上,被那位一眼看出来了。”
“娘娘的意思是母后皇太后算计的”可这不通呀,这跟母后皇太后并没有关系。
皇后笑了一下,“你不是说,和敬紧随其后也去了吗”
容嬷嬷面色一变,“您是说是和敬公主”和敬公主又没有自己的同胞兄弟,哪个皇子将来做太子,对她来说,不都是一样的吗
那可未必一样。
和敬从来也不是一个人,富察氏乃是大族,利益从来都是绑在一起的。
自己是皇后,在没有原配嫡子的情况下,自己肚子里这个若是皇子,那意义就不一样的。富察家和和敬愿意找一个母族不显得,也不会愿意自己占着这个头儿的。自己的阿玛虽然不济,但是乌拉那拉家乃是贵姓大姓,族人多了去了。就像是宫里这位太后,她的出身也不高,但如今一说钮钴禄家,谁不说是太后的娘家。真站在那个位置上了,别说代之内的族人往上奔,便是八代内的,只要你招手,都有人愿意为你拼命。
所以,他们愿意小姓人家的出头,也不愿意自己冒尖。
这是怀上之前就想的明白的。
容嬷嬷气的嘴唇都抖了“这样的事,若是母后皇太后不说,和敬公主又怎么知道”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娘娘,这可如何使好”那边要是算计的,那娘娘和小皇子都悬了。
皇后慢慢的闭上眼睛“不错的是我。我以为胜券在握了我以为皇额娘真就是菩萨,只要伸手要,那边就会给。原是我有错在先的那位娘娘怎么会是一个好说话的角色。她给,她才能伸手借着。她不给,就不能伸手去要。我是昏了头了,犯了忌讳了。”
容嬷嬷有点懂了,又有点不懂“连老圣人都让皇上管书院的事”
“错是皇上允了老圣人管书院。而女子书院正好反了。你想想,若是宫里的太后管着女子书院的事,本宫能去伸手吗”
不能
对啊“我这就是欺负太后是太后又不是太后欺负那位太后不是万岁爷的亲娘,想着她除了退让不会有别的选择。既然被起欺负到头上了,难道不许人家反击了况且,人家做什么了吗人家只是告诉和敬了。至于和敬怎么选择,人家可管不着。”
容嬷嬷无言“现在可怎么办太后到现在也没打发人来,可见是恼了。皇上收了宫权,外面的太后也被得罪了。宫里没几个人心里怀着好意的娘娘,这可怎么办”
皇后摆摆手,沉默了良久才道“佟氏呢”
什么
“佟氏。”皇后看容嬷嬷,“佟氏跟令妃比起来,谁强谁弱”
“令妃出身内务府”
“可内务府现在敢把佟氏怎么样”皇后这么问。
确实不敢怎么样。佟氏的儿子虽然过继出去了,但是那个孩子却养在老圣人跟前。他们不敢把佟氏怎么着的。佟氏虽然只是贵人,在宫里也不跟谁相交,看起来本分的很。但内务府给的供应比不上妃吧,却跟嫔不相上下。
容嬷嬷一琢磨就什么都明白了,“奴才这就去叫她”说完又犹豫,“娘娘,如今,她还会听话吗”
“听不听话都没关系。”皇后笑了笑,“牵制住令妃别叫她做大了就行。顺便也看看佟氏的心性。若是可用,以后倒是可以放心用。若是不可用以后敬而远之便是了。去吧我心里有数。”
于是佟氏就站在了皇后的面前,距离有点远,见面没有说恭贺的话,反而道“娘娘,为何不提早告知皇上。任何事都有万一,便是避子也没有百分百能避开的。若是那种情况下有了,这便是天意。皇上倒是会多疼小阿哥几分。娘娘做的不是怀上孩子,而是错在隐瞒。皇上是娘娘的丈夫,是臣妾们的主子。我大道理不懂,但却知道,夫妻间以信为要。娘娘作为妻子怎能不信任自己的丈夫呢”
“你倒是懂得不少。”皇后淡淡的说了一句。如果没有二十年的冷漠,她又何至于隐瞒。正是因为太了解了,才不敢去信任。这些却犯不上跟她去说。
佟氏像是没听出这话里冷淡,只低了头,“臣妾在庄子上住过,站在那边的院子里,每天都能看见老圣人和老娘娘在小路上散食。臣妾以后,夫妻就该是那样的,这才有了这番话。”
这话这像一把利剑直刺人心。皇后脸上的面色恍惚了一瞬,马上收回心思,“以后本宫这里你少来些,以后也关照不了你了。自己多长些心眼,明白吗”
佟氏的心扑通扑通跳的极快,然后低低的应了一声是。出门的时候又回来了,“娘娘这里可有绝子汤”
皇后面色一变,看向佟氏,眼睛不有的眯起来了,“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佟氏跪下磕头,“臣妾早年生端贝勒伤了身子,怀上了才是催命符。因而,请皇后赐下绝子汤。”
皇后认真的看了佟氏一眼,然后笑了“好起来吧。身子不好,回头叫太医去瞧你。病了,就好好养病嘛。”
这就是应下给她绝子汤了。
佟氏再磕头,这才退出去了。
容嬷嬷浑身发冷“娘娘,这个人得防着呀。”
皇后却笑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要跟令妃对上,没人不行。本宫再不济也是皇后,手里的人怎么会少呢她这是投诚呢。也不是不可信,每个人要的都不一样。她有儿子,出身受限,也永远做不了皇后。因此,宠妃是他唯一能选的路。她缺富贵,也缺见儿子的自由。她要的跟咱们不冲突,无碍”
容嬷嬷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孩子养那么大,乍然分离,自始至终没人提过这一茬,她不靠她自己还能靠谁。别人再是告诉她她儿子很好,可不亲眼见,谁说都不行吧。这才是一个当娘的心。想到这里,她对佟氏倒是多了几分宽容,“奴才知道怎么办了。”
皇后这才道“把宫里筛查一遍,别太小看令妃。宁肯人少一些,也别讲排场了。这个女人仗着跟先皇后有几分渊源,很懂笼络皇上的心。”洗脚婢出身别人以为粗鄙,可令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打的就是先皇后旧人的这张牌。这种心性的人,可怕的很呢。
被皇后念叨的令妃笑着把贺喜的人打发了,这才听宫人汇报。
听了一遍就皱眉“召见了佟氏”她微微皱眉,然后失笑,“到底是皇后,倒是会选人。这个人咱们还真没法子。罢了只要不过分,由着她吧。”横竖大事上没得相干。
宫人低声应是,在一遍候着吩咐。
令妃扒拉着长长的的指甲,半晌后才道“传话下去,多关照些五阿哥。但凡五阿哥所求,没有不应的。这个事啊,得叫太后知道。”
宫人不解“其他阿哥都在宫外念书,是否要按时送些吃食物品”
令妃摇头“对所有皇子皇女好,那是皇后该做的事。对五阿哥好,这才是我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横竖也做不了皇后,干什么做个贤惠的样子给人看。太后捧着五阿哥她现在觉得捧着五阿哥许是对自己最有利的。那就捧着好了,如此太后该满意了。在后宫里,别人满意不满意不要紧,太后满意就行。
宫人就道“和敬公主那里”
“别凑上去”令妃的神情复杂,“恭敬些,只当是小主子一般敬着。”
合作和敬公主如今且看不上她,而她也并不是真的想凑上去巴结缝迎呢。
宫里的事德海转脸就报过来了,林雨桐皱眉,便在和敬的名字后面打了个问号。和敬是很厉害,可厉害在宫里的一亩三分地上了。她现在其实是被富察家裹挟了主次颠倒了。富察家通过她的手可以飘然于外,好似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里都没有富察家,于是富察家越发如同阳春白雪。便是跟额驸,她也多考虑额驸的利益。否则,她一固伦公主,有盛宠就行了。富察再如何也是臣子,可若是富察家这重臣身份能给额驸带去更多的好处呢利益就是这样的捆绑。其实,她付出了很多,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多得到。什么也没有做,她阿玛会给她的,跟做了很多,她阿玛给她的是一样多。
因此,这种聪明是真的聪明吗
和婉还在门口跪着呢,林雨桐叫她进来,她从外面进来,又跪在地上,头垂的低低的,“孙女知道错了。皇祖母,孙女真的知道错了。”
林雨桐看她“错哪了”
“不该冲动行事。”和婉低着头,她是真没想到和敬会那么行事。她原本想着的是,皇后伸手要权,怀孕其实就什么也管不了了。正好让和敬以这样的借口把皇后挤下去。和敬这个身份好处理,但是国母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但怎么也没想到,和敬把事情办到这份上了,牵扯到后宫子嗣的是是非非,这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