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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1 / 2)

“哥, 你今天还好吗”起床后的孙卫南发现二哥孙继东已经洗漱完毕, 吃过早饭, 准备出门了。

这段时间孙继东一直很奇怪家里人因为都很忙的关系,没怎么觉察,但孙卫南因为观察力强,首先察觉到了什么。

有那么两次, 他晚上起来喝水, 发现二哥的房间里还开着灯。从那之后他就特别注意二哥, 表面上看起来他依旧正常上班,正常生活,最多就是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了。但他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这也不算奇怪。

然而,孙卫南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孙继东嗯了一声, 没说什么,关上门上班去了。

对于孙继东来说,这段时间上班也大多在放空自己,谈不上工作。只不过他们现在的工作大多不紧凑,如果没有上进心,只是想混日子的话, 确实能做到相对舒服,也就不太能发觉他的反常了。

“这一次修河堤的事, 我们科得派一个代表,你们谁去”今天整个科室一起开了一个会,讨论了一件大家都不乐意的事。

这个时候的政府职员很多事情是很讲究的, 工农兵一家并不是说说。即使是再高级别的干部,一些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比如说干农活什么的,学生们有学农,干部们就得去农村帮着老乡干活儿。

这件事在乔冠华妻子的文章中就能体现,当时乔冠华夫妻都是政府级别不算低的人了。但乔冠华参加外国使馆的晚宴,乔冠华的妻子还是要去参加割麦活动。

这里面帮助老乡的成分不算重,主要可能是提醒干部们不忘本。

去的时候当然不可能一窝蜂地去,真要都去了,自己单位的工作怎么办所以从来都是指派代表。名额多久多指派两个,名额少就只出一个。

这种事,光荣归光荣,辛苦也是真的辛苦。最重要的是,辛苦之后也不见得就能怎样,所以平常很少有人主动,一般都是硬性摊派。更何况这次是为了修河堤修河堤这种事,相比起割麦活动,耗时更长,也更辛苦,一个不好可能还会有危险

大家更不愿意去了

科长还想说什么,做做动员呢。科里年纪大的女同志就不好意思地说“科长,我是很愿意去的,这是给年轻人做表率就是我家情况您也知道,上有老下有小的,就我和爱人两个支撑,我不在家,家里就得乱了套了修河堤又不想是下乡活动,就两天三天,最多不超过一个星期的”

从她开始,大家都纷纷诉起苦来,主要是说自己的难处。

科长有些不高兴,但同时也知道这是正常的,之前类似的情况他早就见识过科员们的反应了。正打算硬性摊派,又或者用投票之类的方式内部协调出一个人选,这个时候孙继东举手。

沉默了两秒钟,孙继东这才站起来“科长,我可以去。”

大家反应了一下,连忙说起孙继东的好来。

“哎呀,还是小孙有觉悟”“不错,派个年轻人去也好,免得去了那儿,人还以为咱不是帮忙的,是去添乱的”“继东,还是你好,没结婚,就一个人,也就没有了牵累要是我没结婚,一定申请和你一起去”

科长听着这些人吵吵嚷嚷的,心里都知道这些人就是一些嘴把式。再看看一脸不把这看的多重,并没有借此邀功,说些表决心话的孙继东,心里更加欣赏了他就喜欢平时不假大空,关键时刻又能干实事儿的下属

想到下一次提拔副科长也没多久了,本来就看到孙继东,这下就更有这个意思了。

笑着点头“小孙不错既然是这样,你今明两天下班之后就收拾收拾,后天就和部里的大部队一起去支援吧。”

不可能随便去的,一些该有的准备还是得有。到时候下了乡,得住在老乡家,人家一个住的地方也就算了,还指望其他就连最基本的铺盖也是如此,铺盖是用棉花、布料做的,这个时候谁家会有多余的哦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时候出门常常要打铺盖卷儿的原因。

孙继东回家之后收拾了简单了行礼,两天之后就跟着部里的大部队走了最近这段时间,他想离开北京一段时间,即使只是很短的时间这个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索性就什么都不做了。

修河堤的工作,如果不是做管理,那就是卖力气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通过耗空体力的方式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这反而会没那么难熬。

“首长,你这票能行吗”借助人家的大嫂似乎觉得问这个怪难为情的,但为了家里的实际利益,还是得问。

“能行的,都是全国通用的票,去县城里就能换东西。”孙继东本来都要出门了,还是解释了一句。

有些干部下乡的时候会准备的事无巨细,有些人则不然,准备好钱和票就可以了。孙继东属于后者,出门的时候就把几种票券带足了。只是这样方便归方便,却不能轻易安老乡的心。

这个时候农村是很少用得着票券的,所以他们对于票券有一种不信任。

他们知道票券,但也知道票券用起来有自己的规则,不免多问一两句。

经过孙继东解释,还是有一些不放心,回头抽空去了一趟县城,等到真的通过票券和钱换到了粮食和食用油,这才安心了。

“俺就说嫂子白担心的,人家是首都来的首长,能骗咱们老百姓么”在家的小姑一边收拾院子里摘的蔬菜,一边觉得自家嫂子太不讲究了。

“你嫂子也是担心。”家里顶梁柱的大哥多说了一句,说是这么说,却没有多严厉,就是一家人普普通通的日常而已。

等到小姑进了屋炒菜做饭,大嫂这才凑到大哥身边“哎,老魏,有件事儿你可得上点儿心,俺看着玲玲有点儿不对劲。那首都来的首长住俺们家之后,玲玲那姑娘是不是太上心了”

“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先别和玲玲说什么。”大哥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才这样叮嘱自家老婆。

大嫂一边去晾衣服,一边小声说“按说这首长是不错,人长得体面,工作也体面。俺还听首长一起来的干部议论过了,说首长的爹是当大官儿的,解放军里团长还是师长就是太好了,人家和咱们不同”

虽说工农兵一家,强调彼此之间没有阶级差距,即使是主席的孩子,也有可能和工人的孩子上同一所学校。但是家庭与家庭的差距,在普通人心里是有杆秤的在乡间结婚,条件好的人家一般也不找条件差的啊

这种道理,大家不会宣之于口,但都是心中有数的。

魏玲对孙继东的格外关照被魏大哥和魏大嫂察觉了,但对于孙继东来说,却是无感的。这段时间的他每天都在河堤上忙忙碌碌,还和临时召集过来的农民一起挑河就是用扁担、箩筐,将烂泥一点儿一点儿地挑上河堤,一路脚下踩的也是烂泥,想想就知道不轻松了。

这样的日子中,身体肯定是疲惫的,而身体的疲惫自然会让精力降低。这个时候和孙继东同期过来的部里同事,早就累的不成样子了,白天坚持就很难了,晚上更是吃完饭倒头就睡。

这种体力强度,对于这些整天坐办公室的政府职员,确实是太超出了。他们最劳累的时候也就是下乡帮着抢收抢种而已,那样一次回来之后还得缓几天,也不知道这些修河堤回去得多久才能缓过来。

但孙继东有一些不同,他的身体当然也是疲惫的,精神却不然。或者说,在这样的极端状态下,他的精神反而更加旺盛了。就像是一支蜡烛燃烧到了极限,火苗反而会变大一样。

只不过他旺盛的精力并没有一丝一毫放在老乡家的姑娘身上,而是想到了北京城里的人。

他想了很多,以前的,以及以后的原本的以后。

“二哥思嘉她思嘉她没了”当弟弟卫南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刚刚从外地乡下回来。

那个时候他算是第一批投身自由市场的人,倒是没急着干什么大买卖,那个时候也不许干大买卖。投机倒把罪还存在内,雇佣的人数超过一个范围之后是可能抓进监狱的。

他就是出没于北京几个渐渐经营起来的古董市场,偶尔也会离开北京,去相对偏远的地方收一些东西。

他当时走了一趟山西,回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个消息,手头上还有四个一组的清代珐琅彩胭脂盒。这是这一次的收获之一,也是打算送毛思嘉的礼物他知道,毛思嘉不可能会收他贵重的礼物,这种东西别人不知道价值,她却知道。所以他原本的打算是找机会追求毛思嘉,追求成功以后再送她。

孙继东是极少数几个知道毛思嘉和她男朋友已经闹掰了的人之一倒不是因为两人当时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而是因为他足够关注她。

所以这个时候听到这样的消息,他有一种格外的不真实感。

在他刚刚鼓起勇气要做什么的时候,忽然戛然而止这算什么

然而,命运这东西就是这样,它才不要你觉得,它只要它觉得你觉得不能接受对于它来说是分文不值的。于是它就这样以一种蛮不讲理的方式,生死划出界限其实生与死就是世界上最绝对的界限了。

不管怎么说,活着总有种种可能,而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一个人不管是怎样,都无法挽回生死。

有那么一段时间,孙继东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但事情到了最后也不得不接受。他再也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闻不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于是,他终究只能相信,她确实不在了。

无论到哪里都找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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