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赵承佑捏着那封信,满脸不敢置信, 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就连声音也变得微颤起来,“这怎么可能, 这, 这绝不可能”他把目光投向坐在对面, 自打把信递给他之后就缄默不言的晋王,“殿下, 这一定是搞错了, 宸妃娘娘, 怎么可能”
“没搞错。”
萧恪的声音有些嘶哑, 听起来就像是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自打前天收到这封信之后,他就告病在家没去上朝,起初的时候, 他也不相信, 觉得这信里说得实在太过荒诞, 可人就是这样, 有些东西,你嘴上说着不信, 心里却忍不住起疑。
他派了无数人力, 终于让他找到一个当初伺候过他母妃的宫女。
“是皇祖母”
“是她忌惮王家,生怕王家和未央宫的那位不高兴,所以在母妃生完我之后就让人活活勒死了我母妃”萧恪双手紧握成拳,两只眼睛红彤彤的, 平日里温和的一张脸此时呈现出野兽般的狰狞。
“是他们,”他咬牙切齿,年轻的脸上布满着藏不住的恨意,声音几近冰寒,“是他们害死了我母妃”
“殿下”
赵承佑还是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蹙着眉,低声询问“您确定吗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再说,若当真是太后娘娘做的,她又怎么可能留下活口,等着您去发现”
“你这是在质疑本王吗”萧恪猛地抬起头,目光阴鸷地盯着赵承佑,他平时待下十分宽厚,如今却用起了本王赵承佑自是连忙起身说“不敢”。
大约也察觉出自己的失态,萧恪稍稍平复了一会自己的气息,而后沉声同他说道“是本王失态了,你坐吧。”等人重新入座,这才又同他说道“这样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调查清楚”
“这宫人原本只是我母妃宫里的洒扫宫女,并不起眼,只是从前承过我母妃的恩惠,又觉得我母妃生产那日,宫里的情形有些不大对劲,心中担心就跑过去偷偷打探了下,没想到”
想到那妇人和他说得那番话,萧恪紧攥着的双拳发出指节响动的声音,声音也骤然沉了下去,“没想到她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老虔婆身边的宫人拿着白绫活生生勒死了我母妃”
“那个时候我才刚出生,就躺在母妃身旁”整颗心脏就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掐着,萧恪气息急促,通红的眼睛仿佛在滴血,“她连抱都来不及抱我,就活生生,活生生被人勒死了”
“后来,他们又以护主不力的名头把我母妃身边的人全都杀了那宫人是因为一直在外院打扫,这才逃过一劫。”
“也是因此,才让我知晓我母妃早逝的真相”
赵承佑听完沉默半响,他似乎有心想宽慰他几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走过去,拍了拍萧恪的肩膀,低声叹道“不管如何,陛下总是护着您的。”
“我听说陛下今天还特地给您送来许多东西,贺您生辰。”
哪曾想到,这话顿时点燃了萧恪的怒火,他厉声喊道“什么护着他不过是心有亏欠”
恨恨吐出这句话,目光扫向桌上的那些东西时,又跟发了狠似的,走过去直接把今早宫里送来的那些东西全部扔在了地上,伴随着几件玉雕马破碎的声音,是萧恪阴沉至极的话语,“倘若他真心疼爱我和母妃,又怎么会纵容那个老虔婆杀了我母妃又怎么会让萧景行处处压我一头”
赵承佑目光扫过那一地残籍,又看了眼神色阴沉的萧恪,拧眉道“那您打算做什么”
“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萧恪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又突然转头看向赵承佑,他似乎是疯魔了,整个人都处于精神紧绷的疯癫状态,猛地上前一步,双手放在赵承佑的肩膀上,语气急迫还带着几分希冀,“承佑,你会帮我的是不是”
“这”
“承佑”萧恪沉声“你和我一样知道失去母亲是什么滋味”
似乎是这话触动了赵承佑,他神色微变,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等他再抬头的时候,目光直直看看萧恪,“好,我帮您。”
而此时的宫里,萧定渊刚刚处理完今日的奏折,身侧德安奉上一盏安神茶,温声劝道“夜深了,您该去歇息了。”
萧定渊喝了口茶,问道“恪儿怎么样”
德安答道“王爷是感染了风寒,看着脸色是不大好,老奴按着您的吩咐和王爷说了,让他好生休养几日,不急着上朝。”
听到这话,萧定渊就拧了眉,声音也沉了下去,“好端端的,怎么会感染风寒他身边的那些人都是怎么照顾的”
“前头王爷出门去郊外跑了次马,估摸着是回来的时候淋了雨,”德安笑着宽慰道“都是年轻人,好好休养几日就没事了,您也别太担心。”
“还是得给他找个媳妇了,那些下人再怎么照顾,总不如枕边人尽心。”萧定渊吩咐道“你回头帮着留意下,身世不必多好,只要家世清白,人品好、性子好就行,最主要的还是恪儿喜欢。”
德安自然笑着应“是”,又道“王爷知道您这么疼他,肯定高兴。”
萧定渊闻言是沉默了一会,而后才低声说道“朕对不起他们母子,再多的疼爱也弥补不了。”
知道他这是又想起旧事了,德安生怕他夜里又犯头疼,忙道“您当初在外头,哪里知道宫里发生什么而且这么多年,您亲自教导王爷,日日带在身边,若论疼爱,便是太子和公主都比不上。”
“等来日您再给王爷择一门好的亲事,宸妃娘娘在天有灵也就欣慰了。”
“但愿吧。”
萧恪接到那些女子的画像是几日后的事。
德安亲自送过来的,还说了许多好话,萧恪接过画像看了眼,敛下情绪朝皇宫的方向拜了几拜,而后又温声谢过德安,“我风寒未愈就不进宫了,劳公公回去替我谢父皇一声。”
“只要王爷满意,陛下也就放心了。”
德安笑道“这些都是京中有名的贵女,不仅相貌出挑,人品更是没得说,王爷且挑一个中意的,回头陛下帮您安排相见一回,陛下说了,这成婚还是得看您喜欢,切不能将就。”
等人应下。
德安这才笑着请辞。
萧恪送人出了院子,转身离开的时候,刚才还挂着笑的脸顿时就沉了下去,等走到屋子里,更是直接把那些画像扔到桌子上,有些画像一咕噜滑过桌子边缘,掉在了地上。
赵承佑一边替人捡着画像,一边问道“这么多画像,王爷就没一个中意的吗”
“他是什么意思”萧恪愤道“给萧景行娶妻就专挑那些百年世家,朝中重臣,给我挑,就尽是些不入流的门户算了,我也没必要指望他太多,不过是女人,随便挑一个便是。”
他如今对这些都不在意。
只要这天下成了他的,他要什么没有何必在这个时候斤斤计较
“我之前让你想法子,你想得怎么样了”萧恪转头问赵承佑。
“微臣这的确有个法子,只是这法子有些冒进”赵承佑把画像卷好,重新归放到桌子上,这才起身看向萧恪,“只怕殿下不肯。”
萧恪握着茶盏,咬牙,“我如今只想报仇”又见赵承佑拧眉踌躇的模样,“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尽管说。”
“是。”赵承佑轻轻应了一声,走过去压着声音同人附耳一通,刚刚说完就见萧恪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地斥道“赵承佑,你”
似乎早就猜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了,赵承佑神色平静的跪在地上,声调平缓,“殿下,您要登上那个位置,必定得走一条凶险路,萧景行当了二十多年的储君,朝堂有大半臣子都是拥护他的,如今又多了一个掌管李家军的李钦远。”
“您要和他比势力,是拿您那个掌管禁军的舅舅比,还是您身边那几个位份不高不低的属臣”
“那,那也不能”萧恪咬牙,“和外族勾结”
“如果传出去,你让旁人怎么看我便是等到本王荣登大宝,也得担一身骂名。”
赵承佑温声说道“那北狄王只要求您荣登大宝之后帮他解决西夷那个老对家,西夷比北狄可离咱们近多了,解决了他们对我们也有利。”见萧恪神色开始动摇,又添一句,“这原本就是互惠互利的事,日后朝臣只会夸您,又怎会骂您”
“真不会有人知晓”萧恪有些心动了。
“殿下”赵承佑看着他,沉声说道“是您要微臣帮您,微臣念您当初对微臣有提携之恩,这才放着大好的前途不管,陪您走这样一条凶险路,您若是有一丝后悔,如今还来得及,免得等到来日事情没有挽回之地,再犹豫不决”
他说完也不顾萧恪是什么想法,起身就要离开。
在萧恪眼里,赵承佑一向是个温和容人的性子,何时见过他这般一时怔楞,等回过神,便见赵承佑已经快走到门口了,连忙追过去,握着他的胳膊,低声道“承佑,我没有后悔。”
“我只是”
他咬牙,“罢了,我听你的”
也知晓自己方才那个举动是惹人介怀了,萧恪又低声下气地说道“承佑,如今这世上,我最信任的便是你,我把我所有的秘密都同你说了,怎么可能怀疑你你放心,等到来日我坐上那个位置,一定不会辜负你如今的这番筹谋”
赵承佑的脸色,这才变得好看一些,声音也逐渐缓和,“是微臣心急了。”
“殿下也别怪微臣,您是皇子皇孙,便是犯了天大的罪,陛下也会念在和您多年父子情分饶恕您,可微臣却是把身家性命都托上了,但凡有一丝不妥,微臣一家老小可都完了。”
这一番话彻底让萧恪打消疑虑,他拍了拍赵承佑的肩膀,宽声,“你放心,我既然选择这一条路就不会后悔,而且”他神色渐沉,声音夹杂着狠戾,“任人宰割,被人施舍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
这阵子,西郊大营的事逐渐少了。
李钦远也就多出一些时间可以陪顾无忧了,只是这天还是那么热,两人大多也都是待在家里,这日两人刚刚吃完午膳,打算去主院陪李老夫人说说话,白露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顾无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白露,心下隐约觉得不好,声音也不自觉沉了下去,“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