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 顾无忧正在对镜梳妆。
她昨儿夜里没有睡好,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唯恐回头姨妈看着担心, 她自然不敢这样进宫, 刚想让人给她好好妆扮下就听到这样的消息, 手里的那支玉簪掉在地上,当场就碎成两半。
她转过头。
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传话的白露, 哑声道“什,么”
不等人回答,顾无忧就白着一张小脸,急忙起身往外走去,也顾不得再梳妆, 让人套了马车就往皇宫的方向赶去。
她打小受尽恩宠, 从前不拘什么时候要进宫都是无人阻拦的, 可今日,马车刚到宫门前就被人拦下了宫里发生这样的事, 连早朝都取消了, 怎么还会让人在这个时候进宫
她没了办法,只好先行回家,打算去找自己的父亲问问情况。
顾家也早就得了消息。
见她归家,顾无忌知道她肯定是因为宫里的事, 便屏退众人,亲自倒了一盏茶过去,让她先定定心神, 然后才同她说道“我今天也被人拦在宫外,不知道宫里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的脸色其实也不大好看。
他跟萧定渊自小一起长大,他们之间,不仅有君臣之义,也有手足之情,如今得知他中毒未醒,岂会不着急可再着急,也不能乱了自己的阵脚,尤其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徒生担忧。
“你也别急,宫里这么多太医在,一定不会让他出事。”
“而且”顾无忌抿唇,沉声,“没有坏消息传来,就代表着一切事情都还有挽救的机会,你先回去好好歇着,若有什么事,我会派人去同你说。”
顾无忧心乱如麻,怎么可能好好歇着
但现在这个情况,谁也不晓得宫里发生了什么,她便是再着急也得不到答案,便只好听了父亲的话,陪着祖母用了午膳便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
顾无忧靠着引枕,拧着眉,白露知她心中忧虑不减,便柔声劝道“您别担心,国公爷不是说了吗,没消息就代表着好消息,陛下是真命天子,不会出事的。”
“你说,”
顾无忧哑声问道“到底会是谁呢”
她拧着眉,细细思索着,“伺候姨夫的都是宫里的老人了,他身边又有德安公公,一概吃食都是经人细细检查过的,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突破重重检查,让姨夫中毒”
白露站在自己的角度,说道“那必定是亲近之人了。”
“亲近之人”顾无忧抬头蹙眉,“怎么样的亲近之人”
白露轻声答道“就比如姑爷,九少爷,国公爷,七小姐若是他们给您递吃的,奴婢们自然不会检查。”她这话说完,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脸色也变了。
顾无忧也跟着变了脸。
她手撑着引枕坐了起来,看着白露发白的面色,颤声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奴,奴婢”白露声音仓惶,脸比冬日的雪还要白,抖着嘴唇,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顾无忧的心中也有一个荒谬的猜想,可不等她细想便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是太子哥哥,她自小和太子哥哥一道长大,他是什么样的心性,她最了解不过。
可现在的情形
太子哥哥刚被姨夫训斥禁闭,又因为众臣跪请更是惹得姨夫不喜,现在朝里朝外都有人传言,姨夫怕是不满太子,打算另择储君了。
这种情况之下,太子哥哥的确有下毒的动机,可她清楚太子哥哥的为人,确定他不会这样做,可旁人呢顾无忧抿唇,看向白露,“你刚才想得是谁”
“奴婢”白露咬唇,迎着顾无忧的目光,还是咬牙说了,“奴婢头一个想到的是,是太子殿下。”
果然。
顾无忧心下一沉,没有说话。
就连白露都是这样想,更何况是别人她突然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觉得近日发生的这些事就像是幕后有人在推动着,从北狄犯境到众臣跪请,再到如今姨夫中毒。
这些事,看起来好像没什么联系,但就是给她一种有人布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们往下跳的感觉。
“主子”
白露见她脸色难看,忙劝道“也许事情不是我们想象的这样,您先别自己吓自己。”
顾无忧红唇微抿,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压着声音同她说道“你派林清去盯着宫门口,有任何消息都立刻来禀。”
“是。”
顾无忧一路忧心忡忡,回家后倒是收敛了心绪,知道祖母必定也担心宫中事务,便先去了一趟主院,好生宽慰了一番,又同殷夫人说了几句话才回别院。
而此时。
京中一处茶楼。
京逾白今日并未着官服,只穿一身轻便常服,登上二楼包厢,在看到站在窗前的男人时,眼眸微黯,却也没有说话,而是面不改色地进了屋子。
“来了。”
赵承佑听到脚步声,转过身。
看着京逾白,又笑道“我还以为逾白兄不会来。”
“赵大人给我送来那样的字条,又拿了南边故人威胁京某,便应该笃定我不可能不来。”京逾白面上挂着旧日清浅的笑,即使说起这样的话,也不曾改过面色,反客为主一般坐在椅子上,倒了两盏茶才问人,“不知赵大人想让我替你做什么”
赵承佑听他所言,有一会没说话,而是沉默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子,须臾,却又笑了起来“所以我一直都喜欢和聪明人相处,轻松,不费事。”
他坐在京逾白对面,握过那盏茶却没喝。
只拿出一张字条,放在京逾白的面前,“这是你家中那位故人如今所居之处,说起这个,我还是忍不住要夸逾白兄一句,若是我晚去一步,只怕这位故人早就不存于世了。”
“逾白兄”
赵承佑修长的指腹轻叩茶盏,看着人,轻笑道“果真好手段啊,为了保住京家荣耀,连故人恩情都可以不顾。”
京逾白充耳不闻他话中讥嘲,看了眼字条又收回目光,抿了一口浓茶,淡淡重复“赵大人要我替你做什么”
“既然逾白兄如此爽快,那我也就直言了。”赵承佑握着手中茶盏,“我要逾白兄替我给李钦远送一封信”见他抬眸看来,补完后头几个字,“一封让李钦远立马回来的信。”
京逾白听到这话,终于变了脸色。
他薄唇微抿,长指紧攥手中茶盏,目光直直看着赵承佑,想起这阵子京中的变故,沉声道“是你在后头推波助澜”
赵承佑笑道“逾白兄真是高看我了。”
他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京逾白怎么看他,仍旧好整以暇地握着茶盏,慢悠悠吹着茶沫,淡声道“赵某哪有这样大的本事赵某啊,不过是陪着人下了一局棋罢了,到底是人下棋,还是棋定人,谁又晓得呢”
“我若不肯呢”
“唔。”赵承佑似乎是想了下,而后便掀起长眉,轻笑起来“逾白兄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对你最有利。”
“你家那位故人,当初沈家那位御史,不过是帮着说了几句话就被陛下褫夺官职,若是让人知晓一向得圣心的京首辅居然秘密藏着那人,你说,陛下会怎么看你们,旁人又会怎么看你们”
他喝了一口茶,大抵觉得这茶不错,便又多饮了一口,“逾白兄,其实我一直都很心疼你。”
“明明你才是最有实力的那个人却一直被李钦远压着,你那些好兄弟看着和你要好,可若是出事,他们最先想到的必定是李钦远”
赵承佑目露可怜地看着京逾白,见他淡然的神色中夹杂着一抹异色,又笑道“其实逾白兄不肯写也无妨,只要我把京城的消息传出去,你说你那位好兄弟会不会回来”
“我啊,只是觉得逾白兄实在是个不错的朋友,想同逾白兄做一桩好买卖罢了。”
他说完便放下手中茶盏,“字条,我给你留在这了,别院的人,我也能帮逾白兄撤掉”赵承佑走到京逾白的身边,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感叹道“赵某是真的希望日后能和逾白兄一起共事。”
“你做这么多,是为了顾无忧”京逾白开口。
屋中的脚步声突然顿住,赵承佑脸上轻快的神情在听到这番话之后,终于也有了变化。
京逾白见他这般,心中便知晓自己猜对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着那张字条起身,而后看也没看赵承佑一眼,径直往外走去。
等到他走后
暗卫长息出现在赵承佑的身后,低声道“主子,他会写吗”
赵承佑似乎终于回过神,负手于身后,看着京逾白离开的身影,淡淡道“会,没有人喜欢一直被别人的光芒遮挡着,晋王如此,京逾白亦如此。”
他下得这局棋,算得不过就是人性。
“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