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天是冬至, 吃夜食前, 除了净手三遍外,还要洗澡擦身,换上崭新的襜褕和白袜, 放下挽髻的乌发, 披在肩后,不戴任何发簪, 只耳边簪一枝红梅, 而后才能对案而食。
这是殷人的习俗, 赵枝枝觉得十分新鲜,洗澡的时候迫不及待挑簪耳的红梅。
太子也在洗,但是两个人隔开洗, 中间放一扇小屏,奴随们来来往往。
屋里火盆烤得旺,云泽台修缮的时候做过改动, 夹墙通火道, 地砖和墙壁皆是暖的, 墙壁上挂以锦绣壁毯, 足以抵御寒冬。
太子平素冬日洗澡皆是以冷水覆体, 偶尔洗一两次热水澡不太习惯, 和赵枝枝共浴过几次后,还是决定分开洗。
太子在这头洗冷水澡,赵枝枝在那头泡热水澡,四周临时围起纸帐。
热气腾腾中, 赵枝枝挑出最饱满的一朵梅花“就要这一朵。”
太子眯眼躺在浴桶里,听见她在那头说话,问“替孤选了吗”
“殿下不自己选吗”
“孤要赵姬选。”
赵枝枝只好重新又将那盘梅花再挑一次,挑来挑去,总算挑出和她那枝一样饱满的梅花。
“殿下,为何殷人冬至要簪梅”
“因为老殷人过去生活的地方苦寒偏僻,寸草不生,连黍稻都种不了的地方,梅花却能年年盛放。这大寒之冬的一株红梅,陪伴着老殷人在困境中顽强拼搏,是以每年冬至,殷人都要簪梅庆贺。”
赵枝枝从前只觉得冬梅美丽,未曾想过它还能鼓舞人心,听太子这么一说,顿时觉得那几株梅变得非同凡响。
世间万物真是美妙,一株冬梅亦能让人心生勇气。
她也想成为能够鼓舞人心的红梅。
这样的想法仅仅只是热血一瞬,赵枝枝慢慢浸回浴桶。浑身上下泡得暖洋洋,骨头都快软了,她满足地喟叹一声。
在成为一株百折不挠的红梅之前,还是先享受当下的生活吧。
不用被逼迫着学讨好男人的事,就能吃饱穿暖,真是太幸福了。
好想这样幸福的日子能够再长一点,久一点,要是永远永远都能这样就好了。
殿下虽然在床上凶猛了点,但是她已经开始尝出滋味了。
有时候还会想要他再凶点,因为真的很快乐。
赵枝枝甚至想,要不要在太子殿下身上用上女先生教她的那些招数
女先生教她时,说她是她教过最笨的一个,别人用一年就能出师了,她却用了五年才勉强学会。
女先生是个好人,没有拆穿她是故意学不会。
她之前不敢使这些招数,是因为她觉得没有必要,反正只是爬一次榻而已,她又没想过固宠,而且,她不喜欢用自己学会的那些本事去伺候太子殿下。
她最讨厌最讨厌的就是她以前被迫学的东西了,她恨不得将它们通通忘掉。
可是现在。
赵枝枝回想这些日子的床笫之欢,召寝时她用过一次的小招数,太子殿下一直记到现在,他很是喜欢。要是她用上全部的招数,太子殿下会不会更喜欢
要是他一直喜欢,说不定就会一直一直召她。只要他一直召她,她就能一直跟着他学字习书听故事。
赵枝枝被伺候着洗完澡,奴随为她穿衣。她一边穿衣,一边趴到屏风边,想看太子是否洗完了澡。
太子的脑袋猛地从屏风那边伸出来“赵姬不正经,竟然偷看孤洗澡。”
赵枝枝差点往后跌“没有没有,赵姬没有偷看。”
太子一把将她拽进怀里“又不是没看过,怕什么,孤乐意给你看。”
赵枝枝被太子抱在怀里,嗅着他衣间的冷冽香气,她忍不住往他怀里贴得更紧“殿下好香。”
“赵姬也好香。”他伏下来嗅她,“孤和赵姬都是香香的。”
赵枝枝抬起脑袋,重重亲了下太子的下巴,亲完后立刻用手去擦她沾上的口水。
太子不让她擦,他将嘴递给她,指了指“下次要亲孤,记得亲这里。”
赵枝枝腼腆点点头。
姬稷等着她亲嘴,赵枝枝纹毫无反应。
“殿下”
姬稷只好作罢,怕她冻着,取了裘衣亲自替她罩在襜褕外面。
夜食已经准备好。
照亮大室的油灯下,两个人乌发披散,耳朵别红梅,面对面坐好。
奴随们跪在不远处,随时等候吩咐。
姬稷看赵枝枝哈出白气,他起身提过熏笼,将赵枝枝抱到熏笼上,让她靠着熏笼,不必端坐,懒洋洋趴在熏笼边就好。
赵枝枝抱着熏笼,上半身都是暖的。
“腿伸直。”太子让她将腿从案下伸过去。
她照做了。
太子抱着她的脚,用衣盖住她,他像个火炉烤着她。
这样的坐姿,再舒服不过,就是不太雅。
赵枝枝下意识将腿并拢些,太子拍拍她,“羞什么,孤又不会低下去看。”
“就算殿下低下去看,赵姬也不羞。”赵枝枝红着脸说。
太子这时沉思“孤好像还没仔细看过。”
赵枝枝脸一下子红到耳朵根,不用熏笼烤,她自己成了火球,浑身滚烫。
“赵姬看过孤的,但是孤却没看过赵姬的,这不公平。”太子神情严肃,“今晚,孤要掌灯好好瞧一番。”
赵枝枝手足无措,双唇半张半合,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半晌,她温顺地说“若是殿下想瞧,现在就可以瞧。”
姬稷噎住。
他只是想逗逗她,看看她羞红脸的模样而已。
赵姬的脚轻轻踢了踢他“殿下要瞧吗”
姬稷别开眼,面上泛起晕红“睡觉时瞧。”
赵姬眨着大眼睛“嗯,那赵姬现在可以用食了吗”
他将她的脚抱得更牢“吃吧吃吧。”
塞满羊肉的汤饼一咬就出汁,赵枝枝吃一口汤饼,咬一口米团,米团糯软清甜,圆圆一个,精致可爱。上面还用腌白菜贴了一层,吃进嘴里,十分爽口。
因为她嘴巴小,每次只能咽下一点,但她又想吃多点,所以吃起来很心急。
已经和太子殿下共食过这么多次,赵枝枝早就不装高雅了。她胆子一点点大起来,就算吃得像个饿死鬼,也不怕被太子瞧见。
姬稷怕她呛着,又怕自己直接下令会让她胆怯,只好不动声色问“赵姬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赵枝枝从碗里抬起头“今天难得有太阳,兰儿他们将竹简拿出去晒,赵姬也帮着晒了竹简。”
“就只晒了竹简吗”
“晒完后睡了会回笼觉,继续刻要交给殿下过目的一百个字。”
因为太子说今天的一百字留到晚上再查看,所以她就偷懒了,陆陆续续刻了一下午才刻完。可能是因为天气寒冷,从被窝里爬出来十分困难,将手伸出去刻字亦是煎熬,她的字刻得更丑了。
赵枝枝决定明天不再倦怠,太子殿下天不亮就顶着寒风出门办事,她待在温暖的建章宫,怎能连一百字都刻不好
她明天要刻两百个字
姬稷发现赵姬看他的眼神忽然发亮,好像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她崇拜地望着他。
姬稷心里怪高兴的,他坐直身板,吃东西的动作刻意慢条斯理,甚是优雅。
不到片刻,赵姬又不看他了。
她埋下头吃吃吃。
“殿下,今天早点教赵姬习新字吧。”赵枝枝吃得更快。
姬稷忍不住“慢点吃,慢点。”
赵枝枝吃了一大口,然后慢下来,一点点细嚼慢咽。
她看着他弯弯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姬稷“乖乖,再慢点。”
“再慢今晚殿下就不能尽兴了。”赵枝枝贴心提醒,“殿下这几日不是寅时三刻就要起床吗”
姬稷一顿,继而狼吞虎咽。
吃饱饭,做正事。
姬稷酣畅淋漓抱着赵枝枝,还想再弄弄她,赵姬催他“殿下,习字,习新字。”
姬稷忽然想起什么。
他差点忘记那个赵家女。
姬稷“赵姬多久没见家里人了”
“自从被送进云泽台后就再也没见过,算起来,有两年了。”赵枝枝好奇,“殿下问这个作甚”
“赵姬想见家里人吗”
赵枝枝目光沮丧,道“赵姬只想见阿姐和兄长。”
姬稷薄唇微抿,命人去召赵姝。
“阿姐来了”赵枝枝惊讶地爬起来。
姬稷掀开被子,将她抱出来,让奴随给赵枝枝穿衣“人在东小室,你去见见吧,孤在这里等你回来。”
赵姝在东小室等了一晚上。
担惊受怕,惴惴不安。
太子的云泽台,辉煌华丽,她一步步走过,试图寻找小老鼠的住所。
可是夜晚太黑,什么都看不清,她一往四周张望,云泽台的奴随就出言提醒“不可乱看。”
云泽台的奴随,虽是奴籍,却比她府里良籍的随人更有气势。她不敢再看。
走了一路,她腿都要走断,奴随指了前方一座朱甍碧瓦的宫殿说“请随奴来,赵姬就在里面。”
她满心欢喜,终于可以见到小老鼠了
或许是她面上的喜色太过唐突,奴随道“这是太子殿下的寝殿,待你进去后,里面的小童自会引导你,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