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烈火照亮夜空,像巨蟒张着血盆大口,浓烟和火苗彻底吞噬第一阙。
无数寺人与奴随来来往往,慌乱地将一桶桶河水往前泼,家令心急如麻,一边跺脚叹气一边指挥侍卫们救火。
“一定要火势蔓延前将火扑灭绝不能让火烧到别处去”家令嗓子都喊哑。
他又惊又怕,生怕这火停不下来,抢过旁边寺人手里的水桶,加入扑火的队伍中。
第一阙烧没了不要紧,就是再烧上十个第一阙,他也不会心疼,要紧的是赶紧将火势止住,避免这火烧了别的宫殿。家令想起更要紧的事,他愤愤地瞪向角落里的四个狼狈身影。
好端端地,第一阙怎会走水
庞桃赤着脚披头散发,脸上满是烟污,她佝偻着背,学越女一般,做出惊慌失措瑟瑟发抖的模样。在她的左侧不远处,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哭得泪流满面,和她不同,她们脸上的恐惧是真实的。
她们与死亡擦肩而过。若是被人唤起来的时间晚那么一点点,她们就将葬身火海。
“没事了,没事了。”孙氏女颤抖地拍着翡姬的背。逃出来时为替翡姬挡火,她的头发被烧焦,脖子上也被烧出伤痕来,她痛得已经没有知觉,此时此刻两眼空洞,被吓得六神无主,却还是下意识将翡姬护在怀里。
翡姬抓着她的衣角哭得泣不成声“姐姐,我好害怕。”
孙氏女呆傻地重复拍背的动作“不怕,有姐姐在,姐姐不会让你有事。”
庞桃心中涌起奇怪的感觉,这一刻,她忽然不再嫌弃孙氏女和翡姬,可她依然不后悔放火时没有唤醒她们的事。
风一吹,她有些冷,想往越秀身边靠,却又不敢。
越秀让她放火后将孙氏女和翡姬叫醒来,她没有照做。等大火烧起来,她才发现,原来越秀早就料到她不会去唤人,所以越秀自己去了。
庞桃手臂被猛地一掐,回过神,越秀的手已抚上她的脸。
庞桃做贼心虚,声音颤抖“公主”
越秀悄声“知道我怎么对付不听话的人吗”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笑声嘶嘶透着寒意,一字一字“我会将他们剖腹挖心,碎尸万段。”
庞桃打个寒颤“我不是故意的,公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饶过我这一回。”
越秀指腹缓缓摩挲庞桃侧颊,庞桃高出她一截,此刻却弯着腰低着脑袋,顺从地低到她掌心。
这样的臣服对于越秀而言,早已是司空见惯,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眉眼满是冷漠“你怎么这么蠢,连撒谎都不会”
庞桃后背发寒,她不敢再狡辩“因为我不想救她们,公主为何要救她们,又为何在意她们”
越秀一巴掌扇过去,人群皆被大火吸引目光,无人注意到这一巴掌。
越秀揉揉自己的手心,语气轻描淡写“谁告诉你我在乎她们的性命我只是不想做个坏女人。”
庞桃捂着脸,眼泪簌簌。
越秀啧一声,重新捧过庞桃的脸,替她擦泪“桃儿,你也要做个好女人才行。”
庞桃委屈至极“什么是好女人”
越秀指尖点点庞桃的泪,将泪沾到自己齿间“不随便杀女人的女人,就是好女人。”
夜色苍凉,火舌窜窜,乱成一团的人群忽然静下来。前方不远处,一辆青铜大盖轺车停下,车上的人如天神般降落,众人看到他的那瞬间,混乱焦急的心瞬时安定下来。
“殿下。”众人齐齐跪下去。
越秀露出得偿所愿的笑容,她侧头对庞桃用唇语道“瞧,他来了。”
寂静奢华的大室。
姬稷坐于几案后,他俊秀的眉眼此刻冷得像冰,目光凛然,缓缓扫过对面女人的脸庞。
女人并不安分,她东张西望,面上做出虚伪的天真,嘴里道“原来这就是殿下的建章宫,真是华丽大气。”
姬稷“是吗既然公主喜欢,那就多瞧几眼,以后可没机会瞧了。”
越秀嗔笑“殿下是在告诉我,这是我第一次进建章宫,也是最后第一次进建章宫吗”
姬稷声音淡漠“不然呢公主来一次就够,何必再来第二次。”
越秀故作娇娇媚态,委屈巴巴,以袖遮面小声啜泣“我来帝台三年半,无时无刻不盼着与殿下见面,无奈殿下早已遗忘阿秀,阿秀日日苦等,终于等来了殿下,虽然今日险些丧命,但能够与殿下相见,入殿下的建章宫,和殿下独处相谈,阿秀死而无憾。”
姬稷面容波澜不惊,深沉的眼眸无情无绪“公主无需做戏,你装得累,孤也看得累。”
越秀从袖子后抬起脸,脸上仍挂着两行泪痕,眼睛却笑起来“殿下真是无情,连这点耐心都不肯给阿秀,殿下对赵姬,也是这般不解风情吗”
姬稷眼神变得更为锐利寒戾“收起你的那套,这里不是楚王宫,更不是齐王宫。”
越秀捂嘴笑两声“殿下果真直爽。”
姬稷打量面前的女人。
越秀这个名字,从他搬回云泽台时,便记下了。越秀一个人,即可抵过第一阙所有人。对于这种名声在外的女人,他向来是不吝于给她舞台施展本事的,可这个舞台不该是云泽台,而她身上的锐气也该挫一挫。
一把好剑,得有主人,方能杀敌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