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大室静悄悄,宫人捧着装有羊皮信件的铜管伏到地上,双手高高举起“公主,今日的书信。”
“是帝台的信吗”女子对镜而坐,泼墨般的乌发垂到地上,手中一把玉梳缓缓梳着长发。
宫人“是鲁国来的信。”
“放下罢。”
“喏。”
乌夫人从屏风后走出,拾起地上的铜管,重新回到妆台旁,铜管轻轻放到案上,她接过伯雅手中的玉梳,极为怜爱地梳着这一头柔软黑泽的乌发。
“雅儿。”乌夫人低唤,示意伯雅拆开铜管的信“今年她已是第六次来信了吧”
伯雅拿出铜管里的羊皮卷,匆匆扫视几眼,随即丢到一旁“寻常问好,并无要事。”
乌夫人“不管怎么说,信阳长公主愿意与你交好,同你往来,总归是好事。”
伯雅含笑,没有接话,而是问“表姑母,我的信送进王宫了吗”
乌夫人“送进去了,已经递到皇后宫里。”说罢,面露忧色,低身拢住伯雅的手,柔声宽慰“想必是皇后的人在半路耽误了,再等等罢。”
伯雅目光冰冷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她语气平静道“不必等了,只是观礼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乌夫人一愣“那、那不去了”
伯雅反手握住乌夫人的手,脑袋靠到她身上“接下来可能还要继续叨扰表姑母一段时间。”
乌夫人听不得她说这样的话,当即道“什么叨扰不叨扰,整座城池都是你的,我是客人,你才是主人。”
伯雅“若无表姑母与表姑父打理它,它只会是座荒城。”
外面又传来宫人的脚步声,随宫人同来的还有一人。乌夫人出去一看,回来悄声道“那个姓孙的来了,要见吗”
伯雅吸一口气,收起脸上的冷漠,刻意勾出柔和笑意“自然要见。”
“那我唤他进来。”
乌夫人命人摆出屏风,让外面候着的几个宫人全都进屋,角落里各跪一个,燃起蜡烛,映出满室的华贵奢丽。
伯雅在屏风后正坐,优雅自如。
一切准备妥当,乌夫人朝屋门外招手“进来罢。”
来人颔首示好,缓步入屋。擦身而过的瞬间,乌夫人看清月光下的那张脸,唇红齿白,俊秀斯文。
难怪人称“玉郎”。乌夫人站立不动,视线却追随过去,几眼过后,方才回神。
人虽生得好,但脑子不太聪明,中看不中用。若他不是殷国贵族出身,又做得一手好文章,在殷人中颇具才气,就凭他那张脸,是进不了这个地方的。
大室内,孙馆伏在屏风前,屏息凝神。
这个地方,他来过三次,每次来,都会被这满室的帝王之气震住。屋里一针一线,摆的用的,皆是当年帝天子所用之物。听说当年夏公主出宫时,将帝天子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殷王室入主王宫后,因为没有相应的天子用物,只能重新命人打造一套。当时他还不信,只当是谣传,见了这满屋的摆设后,方能相信当年之事是真。
夏公主仍是帝公主,当年带出的帝天子之物仍未归还。殷王室并不追究。
孙馆觉得殷王室不追究,任由夏公主继续用着帝天子之物,是十分正确的。
夏天子连帝位都拱手相让了,他的女儿不过是摆了父亲的遗物,睹物思人,又有什么错莫说摆用帝天子之物,就算夏公主要回王宫住,殷王室也不会说个不字。
他听他爷爷说过了,夏公主虽然是前任帝天子的女儿,但她的身份比殷王室所有公主的身份都要高贵。不为别的,单就为她父亲让出帝位一事,殷王室也会高高捧起她。
现在是她自己不愿意回帝台,等她愿意回帝台的时候,城里就该是另一番局势了。
屏风后伯雅的声音如清泉般淌出“多日不见,阁下别来无恙。”
孙馆“偶经凤城,特来拜访,莽撞之举,望公主莫要怪罪。”
“阁下是否又有新作了”
孙馆从袖中掏出一根铜管,恭敬呈上“请公主赐教。”
宫人接过铜管。半晌后,屏风后伯雅的声音再次响起“真真匠心独运,字字珠玉。”
孙馆脸上笑容止不住“公主谬赞。”
聊起文章来,孙馆滔滔不绝,半个时辰,意犹未尽,尚未辞别,便已盼下次登门之事。
去年他来凤城是个偶然,撞见夏公主也是偶然,虽然偶然之后便是必然,但他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好。
公主欣赏他的文章,孙家能够结交公主,这是件幸事。贵族往来,结交的人越多越好,爷爷说了,公主迟早是要回帝台的。
“下次,我想为公主做一篇文章。”离去前,孙馆将孙鼎交待的话小心翼翼抛出来。
屏风那头传来女子淡淡的笑声,“求之不得。”
三日后,孙馆从凤城赶回帝台。
马不停蹄地赶路,他身心俱疲,却还是不忘先向孙鼎回禀凤城之事。
孙鼎听到夏公主一口应下孙馆的提议时,忍不住笑道“我猜得没错,她果然是想借你造势。”
孙馆也看出来了“难得有人看中我这支笔。”
孙鼎拍拍他肩“做得好。”
孙馆志得意满笑起来“等太子殿下冠礼过后,我便为夏公主做文章。”
孙鼎也正是此意。当前整个帝台最重要的事便是太子冠礼,这个时候跑出来抢风头,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文章要写,但得悄悄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