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打醮,果然接连的有许多王公大臣过来给贾母送礼,热闹非凡。
贾珍在神前捻了三出戏,来向贾母来回报,说“第一出是白蛇记。”
贾母问“白蛇记是什么故事”
贾珍就解释说“是汉高祖斩白蛇起义的故事。”
贾母点了点头,这出戏正对得上,贾家的祖上贾演贾源两兄弟正是在战乱中起家,开创了贾府代代相传的基业。
第二出贾珍说是满床笏,这一出贾母是知道的,笑着说道“这倒是在第二本上,也就罢了,既然神佛要这样也只得罢了。”
满床笏是说唐朝大臣郭子仪六十大寿的时候,所有子女们都来祝寿,八个儿子七个女婿下了朝就过来,还带着上朝用的笏板,下了朝去拜寿,便扔下笏板,那笏板放在一堆儿,竟铺满了床。
贾府培养男孩们读书上进,走仕途,正是希望有一天也有满床笏的机会。
这一代的焦点希望都落在了宝玉身上。可惜贾某过于溺爱,从小护着不让父母插手。就这样还嫌宝玉外面看着丰盈,里面身子弱呢
因为贾母觉得都是贾政和王夫人逼他读书,把他给吓的。
既然神佛把这满床笏定在了第二出,那就是告诉贾母,贾府也就这样了,没有再往上走的机会。虽然很难接受,贾母也没有办法,谁让这是天意呢。
再问第三出是南柯梦,贾母便不言语了。
这南柯梦自不必说了,一场游戏一场梦梦里的荣华富贵过了一生,醒来发现是场梦。
这最后一出寓意自然是不好的,所以贾母才不言语了。
好像说这热闹荣华都是一场梦一样,高门富贵转眼成过眼云烟。
就这样一出戏,贾母自然不喜欢,只因为是在神前求的,不得不唱罢了。
就算有神前戏的这番警示,贾母也只是叹息两声,说一说只得罢了,再没走心往深想,贾母本身就是及时行乐的享乐派,过着贾府最奢侈享乐的生活。
热闹的一天结束,众人回了府,贾母深悔自己不该来,惊动了这许多人,所以第二天便不去了。
宝玉看到张道士心中不自在,也不去。
林黛玉中了暑更不能去了。
凤姐儿就张罗着和薛姨妈宝钗带着三春去了。
因为张道士给宝玉提亲,宝玉又颠儿颠儿地藏起了金麒麟。
黛玉心中拈酸,特别是看了那些传奇话本之后,发现每段姻缘都是有特殊的物件儿,用来成就了双方的姻缘。
府中早就有金玉良缘一说,她本来就对挂着金锁的宝姐姐特别在意,宝玉又给湘云藏起什么金麒麟来。
宝玉来找她说话,她便透出来些不满。
黛玉“我没那个福分,不像有人家有什么金锁金麒麟的来配,我只是一个草木之人罢了。”
宝玉也气道“你又来说这种话前儿我才为这发了毒誓,说我若是有那个心就叫我天诛地灭,你这是存心咒我”
黛玉想起前两天说的话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又急又愧,又放不下面子,噎他说“我若是安心咒你,我也天诛地灭。我知道张道士为你说亲,你怕我阻了你的好姻缘,拿我撒气。”
宝玉生就痴情,再看了那些全传奇剧本,更觉得所有的女孩都不及黛玉,心中萌发出一股朦朦胧胧的感情,只是不好说出来。
偏偏黛玉也如此痴情,常用假情试探宝玉。
二人都是如此,再加上黛玉常疑心金玉之说,认为她一提金玉,宝玉就急,明明是心中有金玉。
怎能不横生枝节,时时口角。
宝玉听她说出好姻缘,更加怒火中烧,噎得话都说不出来。
赌气摘下玉向地上摔去,“什么劳什子,我砸了你就完了”
那玉却坚硬异常,丝毫无损,宝玉就找东西砸。
林黛玉哭着说,“你,你何苦砸那哑巴东西,砸它还不如来砸我”
紫鹃雪雁来拦着,拦不住,又去叫袭人。
这边又是贾宝玉砸玉,又是林黛玉去剪玉穗子。一个气的脸色蜡黄,眉眼错位。一个哭的上气不接,把喝的消暑汤全都吐了出来。
正这时,贾母和王夫人急急忙忙的赶来了,贾母问问因为什么事儿,原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反把袭人和紫鹃等骂了一顿。
贾母一世精明,自然能够看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儿。
只是这时代自由恋爱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女子就应该三从四德,爱和淫有着不清不楚的界限。
贾母听戏的时候偶尔还会听一些爱情的段子,但绝对不会允许孙子孙女们听这些,她们一来她就赶紧叫停,不让她们听这个,认为这会乱了性情。
贾宝玉和林黛玉读西厢记,读得废寝忘食,却不敢让人知道,宝玉更怕黛玉会告诉家长。
姑娘们大了,安排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洞房花烛之前,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不知爱情是什么感觉,只是相夫教子。
因为这些长辈们很清楚,如果有了这些爱情,很可能会发生许多奋不顾身的事情为爱私奔,私定终身之类的。
此时,女人的贞洁比性命更重要,有人甚至为了一个贞洁牌坊付出生命。
自由恋爱和社会主流绝对是背道而驰,若谁家真出了这样的事情,叫外人知道,前途和名声都不要了。
贾母为了两人渐渐藏不住的感情,日夜悬着心。
她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后,只能避重就轻,把责任都推到袭人和紫娟身上,说是她们没有伺候好,才让两人有了矛盾。
老人家急得抱怨说“我这老冤家,是哪世里的孽障,偏生遇见了这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让我操心的几时我闭了眼,断了气,凭这两个冤家闹到天上去,我也眼不见心不烦呐”
王夫人见本来都没什么事儿了,反倒又把老太太气成这样,连忙来安慰她,给她顺气儿。
贾母哭道“可是偏又不咽这口气啊”
贾母或许之前觉得两人还小,没为他们定亲,现在宫里的娘娘又表示了另外一种态度,不论王夫人和元春是不是同一想法,贾母都不得不考虑宫里那位的态度,这亲事更不能定了。只能搁置下来,就像她对张道士说的,只能等两年再说。
她却又不能任由这两人的感情发展露于人前,因为背后的风言风语,以及对道德名声的诋毁是他们承受不了的。
贾母要担心贾宝玉的前途,要担心林黛玉的名声。
却又碰到两个不省事儿的,两个人丝毫没有体会到老人家的这番苦心。
贾母只能隐晦地诉说她的伤心,说的太明显,宝玉和黛玉都没有立足之地。
不论贾母出于何种考量,迟迟没有给她两个心爱的玉儿订亲,现在若再想要全权做主,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王夫人虽然心中早已认定黛玉,并且让王熙凤教女孩们管家的时候,直接把林黛玉放入其中,可是她也不打算给林黛玉和宝玉订婚。
她的考量很简单,就是贾家现在眼看着仍然起不来,找不到自救的办法,终究衰落下去。
若林黛玉和宝玉定了亲,到时候抄家她也跑不了。
以黛玉的清高洁癖,若真的像犯人一样被羁押起来,王夫人真不敢想,她是否能活到出来。
不如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提婚事。
可是这样,显然王夫人也低估了两个人的感情。
若是总这样时不时的闹上一场,人尽皆知,最后就算终成眷侣,到底也不是美谈。
正如贾母的考量,两人的前途名声都要受影响。
两人又同住在园子里面,一天要见上好几面,这迁入园子是元妃下的旨,也不好逆着她就改了。
正好薛蟠和英莲的婚事定在两个月之后,王夫人就把甄英莲安排进园子住两个月,就住在潇湘馆,让她陪陪黛玉。
黛玉有人作伴,一处起卧,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时间多思多虑了,宝玉和黛玉也会收敛一些。
薛蟠一开始是十分着急成这个婚的,不过,英莲被拐卖来到薛家时才十二三岁,她的母亲封氏便故意把婚事拖着些办。
薛姨妈也觉得薛蟠太猴急,媳妇儿小小年纪就娶过来的话不太像话,以后也不利于子嗣繁衍。
之前又赶上元春封妃,造园子,醒亲,这样的大事,薛姨妈都跟着一样忙乱,更像自己家的事一样。
她觉得家里的喜事不宜在元春之前,所以等待省亲结束,尘埃落定之后才定日子。
甄英莲这两年出挑的越发标志了,生的好整齐模样,她为人行事温柔安静,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比不上她。
如今认回了家,有了亲娘,还认了王夫人做干妈,也算有了靠山,心情舒阔开朗许多,不过她的行事仍然与以前一样,娇憨天真,纯洁温和,得人怜爱,虽遭厄运磨难,却仍然毫无心机,总是笑嘻嘻地面对人世一切。
林黛玉很喜欢她,何况王夫人还特地吩咐黛玉,让她照顾英莲。
英莲自从看过黛玉的诗作之后,更是如同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还要拜黛玉为师,也想写出这样让人口颊留香的句子来。
五月初三这天,本是薛蟠的生日,办了酒席请了戏,在他们院儿中热闹,贾家的人都过去,王家却没有人来。
薛姨妈到这时也发现了,王家似乎不太看得上薛家。
宝玉过生日,王子腾每次都有礼物送来。
无论宝钗及笄,还是薛蟠生日,王家却没有人吱一声。
薛家虽然还有个皇商的名头,薛蟠却不是个能干的,还总闯祸,越发的要靠住贾家了。
宝玉和黛玉两个生气吵嘴,自然是隔了一天不用人劝自就好了,不过薛府的宴席他们也错过了。
端午这一天,大家都到贾母的上房里来。
宝玉见到宝钗,跟她告罪,说他这两日身上不好,所以才没去给大哥拜寿。
宝钗自然从容地应对,说既然身上不好,当然不敢劳烦了。
不想,贾宝玉问了没三两句话,就得罪了宝钗。
因宝钗说她也没出去她怕热,宝玉便没心机地笑着说“怪不得他们都说姐姐像杨贵妃呢,长得真是太富态了。”
宝钗大怒,又不好发作,冷笑着说“我倒是像杨贵妃可惜没有一个好兄弟做杨国忠。”
贾宝玉这才知道话说重了,宝钗不高兴了,当着众人又不好收回,有些尴尬。
黛玉见到宝玉受了奚落,本想再奚落几句,被一个小丫头岔了过去,林黛玉就问了宝钗一句,“宝姐姐,你看了什么戏”
宝钗以为黛玉是和宝玉一伙儿的,想帮衬宝玉,就说“我看的李逵骂宋江,之后又赔不是。”
贾宝玉在一旁听了就插嘴“姐姐博古通今,怎么连这出戏也不知道,这出叫负荆请罪。”
宝钗意味深长地说“你们博古通今,才知道负荆请罪,我不知道什么负荆请罪。”
二人听出他话中有话,两个一并被她敲打了,都羞红了脸。
别人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过总觉得这气氛有点怪。
等到宝钗出去了,林黛玉对宝玉说“哼,你也碰到比我厉害的人了。”
宝玉自讨了没趣儿,想回敬她又怕她多心,忍住气,无精打采的出来。
见到各处都午睡了,也没有地方去,宝玉信步来到王夫人房中,有几个小丫头正在外头廊上做针线,也直打瞌睡,进了便见到王夫人在凉席上睡着了,玉钏儿在给她捶腿。
贾宝玉悄悄的进来,扯动玉钏儿的耳坠子。
玉钏儿见是他,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贾宝玉掏出一丸香雪润津丸想塞进她嘴里,玉钏儿却躲开了。
宝玉落空手,呆了一下,没被打击到,还说要讨玉钏儿到怡红院去。
当然,他也就一说。他见到女儿家就愿往一处凑,跟谁关系都好,是个闺阁中的好友,倒从未抱着什么亵渎的想法,是真的觉得和单纯清澈的女孩们相处才好,和外边那些满身世俗的浊臭男人形成鲜明对比。
玉钏悄声说“二爷就爱与我们丫头开玩笑,可知现在不同小时候了,玩笑不是好开的太太的觉本来就较浅,你要不出去等一会儿,太太醒了再来。”
宝玉在玉钏这里碰了两下软钉子,也觉得没意思,不想打扰母亲午睡,就转身走出去了。
王夫人的确觉轻,她在宝玉走进来的时候就听到声音醒了,玉钏果然是比她姐姐明事理省事儿的多。
玉钏见宝玉终于走了,心里面松了一口气,心想可坑死我了,太太这边谁不知道她姐姐金钏是怎么被调走的,谁还敢跟宝二爷随便玩笑。
再说在玉钏听来真的只是玩笑而已,她在太太这边待的好好的,有十年时间当了大丫环,干嘛要换个主子从新开始她又没有攀高枝的心,当然会对宝玉冷淡。
玉钏见王夫人睁开眼,说道“太太醒了,二爷刚来过,可是要我叫他回来”
王夫人说“不用叫他,料他也没什么事,我这里不用人伺候,你也去睡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