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匠根本掩饰不住脸上的惊骇, 勉强才压抑住了喉头那一声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他大瞪着眼,眼睁睁看着青年在玩偶的簇拥下一步步“走”进来。
他听见身旁的男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显然也已认出了面前的人。事实上, 他完全理解对方心中的惊骇,在两天前, 他们还以为青年早已经于游戏中丧命, 甚至还抑制不住嘲讽地于心里想,纵使再被nc另眼相待, 终于还是逃脱不了死的命运。
不得不说, 这想法让男仆的心里好受了许多。他们都是在游戏里经过许多副本的, 早已被nc为难习惯了,见nc如同见刽子手。偏偏青年一个被那些本该冷酷无情的nc宠着护着, 如何能不显眼
如何能不引人注意
也因此, 他的消失没让男仆生出一星半点的难过,反而有种“早该如此”的快意。就像一贫如洗的穷人看着富二代跌落谷底, 他是不会触景生情的。
相反,他觉着出了些隐秘的快乐。
而此刻, 青年的再次出现无疑给了男仆沉重的当头一击。他愣愣地注视着面前人, 脑中终于缓慢地将他与nc口中的少爷画上等号。
他就是少爷。
他就是少爷
他们心中俱都惊涛骇浪,nc们却连半点余光都没分给他们。双胞胎侍奉在青年的身后, 一左一右站着, 将面色苍白的青年夹在中间。
他们碧绿的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主人。那目光专注而炽热, 仿佛有滚烫的岩浆从中汩汩上涌。玩偶们也用同样的目光凝视他, 这给了花匠一种诡异的错觉就好像被摆在这铺了白餐布的长桌上的并不是蛋糕与菜品, 而是正坐在主座上的青年。
场中因青年的到来陷入一种骤然的平静。他分明才应该是这里名义上的主人。可是玩偶与双胞胎看着他,眼神里却全然不止有崇敬,更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独占欲。
他是被信众觊觎的神明。
这些地位远在他之下的毛茸茸的信众,觊觎他柔滑的布料底下裹着的皮肉,觊觎他被束袜带绑着的、只稍稍露出了一点的腿,觊觎他扣的紧紧的纽扣里头藏着的胸膛,微带粉红的指尖、紧抿着的嘴。
它们从上向下看,又从下向上。要是目光有实体,每一个毛孔都已经被触碰,它们还要不懈地往里钻,直深入他的五脏六腑里,摸着他薄薄的内壁。
“少爷。”
双胞胎中的一个优雅地半俯下身,轻声对着青年道,“您是时候该宣布开始了。”
青年这才被点醒,极其缓慢地蠕动了下嘴唇。他依靠着高高的椅背,雪白的手搭在血红的餐巾上,半天才点点头,道“宣布开始。”
花匠立刻便觉察出了青年的不对。
他的脸色太白了,身子似乎是软绵绵的,没有半点气力。说话的反应又太慢,不似是正常人,倒像是在被双胞胎操纵着,僵硬地有一句复述一句。
双胞胎还凑在他的耳侧,低低道“您该欢迎客人。”
青年顺着他的话,慢吞吞地重复“欢迎客人”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花匠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可餐厅内那些奇异的客人却似是心情愉悦,竟都鼓起掌来。
双胞胎面上的笑愈发真切。他们道“那么,接下来,将请少爷为我们吹灭蜡烛。”
不知是谁灭了餐厅里剩余的几根烛火,只剩下青年面前那偌大蛋糕上的还燃着,火光跳跃。从花匠的角度看,每一个人与玩偶的影子都被拉的老长,好似都长出了长长的蛇一样的黑尾巴,在地上蜿蜒盘旋,搅在一处。
青年的脸被火光映照的通红。他的手臂被左右的双胞胎架着,几乎是撑起了这一具身子,勉强低下头去,重重一吹。
呼
面前的烛火闪了闪,却并没灭完,仍然有两根烧着。双胞胎脸上现出一丝不虞,伸出手去,一把将其掐灭了。
有人说,蛋糕上的蜡烛没有一下子吹灭,就代表有的愿望不能实现。
这让他们全然无法忍受。少爷的愿望,自然都该实现。
他们灭了蜡烛,于一片黑暗里将青年重新小心翼翼安置于高背椅上。有不知何处出现的仆从笑容可掬地重新点亮了墙上烛台,厅里又有了光。
双胞胎道“客人们给您准备了很多礼物。您要不要拆开看看”
这句话其实并不能算是一句问句,因为他们并不在乎得到的回答。不待寇冬开口,双胞胎的手已然轻轻一拍,餐桌前的客人们便一个个去拆开那垒成了小山的礼物盒。这一幕看起来有些诡异,那些玩偶们从礼物盒子里头掏出来的,赫然还是一个个玩偶。
大的,小的,各种颜色的。俱都毛茸茸,生着圆圆的脸与圆圆的身子,从头到脚没有半点缝合痕迹,好像它们生下来就是这么一个天真无邪的玩偶。
nc将它们一个个拿到寇冬面前。
“您看看,”双胞胎说,“您应该会有喜欢的。”
它们俱都热切地注视着,期望自己手中的玩偶可以得到少爷的认可。但青年在这样的目光里,却还是缓慢地摇了摇头。
花匠心中猜想,他想要的,恐怕还是任务里说到的那个玩偶。
那个耳朵上带着“d”字母的泰迪熊。除却它之外,这么多的玩偶里,并没一个是少爷真心想要的。
双胞胎的笑一点点降了下来,却还在勉强道“您再看看。”
寇冬没有回应。他空洞地注视着眼前这密密麻麻的玩偶,好像一个都没看进眼里。
“都不喜欢吗”
双胞胎低低道,缓慢地抬起头,看向了门前站着的几个玩家。
“都不喜欢,”他们轻声喃喃道,眼睛里一点点爬上了鲜红的血丝,“很好”
花匠突然打了个寒颤,意识到不好。
他们在接这个任务时,并没有说这是个时限任务。
可要是任务实际应该是在少爷生日会之前找到那只熊呢
他的一颗心立时提了起来。
现在,餐桌上没有少爷要的熊。
那接下来是不是该要他们的命
双胞胎向他们走来了,目光在他们三人中扫视。
“他会是什么”
弟弟的手指着花匠。
哥哥却摇了摇头,冷淡道“兔子。”
他重新看向女仆,神色似乎有些懊恼,“也是兔子。”
女仆轻微地发着抖,完全没明白这句话里的含义。倒是花匠心里一动,联想到他们正在找的是熊,心里头有了新的猜想。
要是桌上这些新的玩偶,俱都是先前任务失败的玩家,那成为兔子或熊,应该是有一定的判别标准。
变为兔子,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他正在心中琢磨着这标准究竟是什么,却听见哥哥的声音又冷冰冰响起,“这个是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