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怔了怔,宋珩停下脚步,回眸。
马骏。
马骏并非一个人来的,就和上次一样,身后还跟着几个同龄的小男生,只是人不多,比上次还要少。
这场面对他而言实属太平常。宋珩波澜不惊,转身继续走。
“喂”身后的几个人也不出他所料地围上来。马骏不客气地问“哪儿去”
“让我走。”宋珩平静地说“下个月,我的钱都给你,我一分不留,但这个月不行。”
细碎雪花落在他的眉睫上,凝结成浅白的霜。他的瞳色看着更深了些。
天色越来越暗。
快五点半了,要放学了。他微微收拢握着弓盒的手。
他得赶在她之前回到家里,把生日礼物送给她。
马骏存心唱反调“我要是不呢”
“你拦不住我。”
马骏闻言却嗤笑,微偏头,扬手向旁边打个手势。
顿时就又有一群人呼啦啦围上来,足足有将近二十个,将他的路彻底堵了个水泄不通。
这次来的人年纪显然要大些,有高年级的,有外校的,甚至还有几个像是混社会的。一身流里流气。
宋珩视线静扫,再望回马骏时眼底隐约浮现了一点愠色,声音也冷下去,“马骏。”
他动怒了。
宋珩极少生气,至少马骏很少见过,唯有的两次,一次是很久前的小时候,还有一次就是上次。
这让马骏心底不禁有点泛怵,转瞬又仗着气势挺了挺胸膛骂道“叫爷爷干嘛”
宋珩淡薄的唇紧紧抿着,嗓音压抑着冷意,“你这样,夏爷爷,夏姑姑,你姐姐他们,都知道吗”
他指的是他和这些不良青年厮混,听在马骏的耳里就有种长辈似的训责,还有种威胁之意,更加激起了他的反叛心理,“用你管关你屁事”
他又说“宋珩,你他妈谁啊你还真把自己当我家里人了你管我我告诉你,咱俩之间已经不止是钱的事了,上次的事还没算好账呢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说别惹你吗老子今天还就惹了,我看你怎么牛”
他转头对那些不良青年说“毛哥,就是他上次不给钱还想拿砖头打人,你们可不能放过他”
打头的青年嘴里叼着牙签,扭头吐了。松松颈骨像要打架。
宋珩始终盯着马骏,“你现在回家,还来得及。”
马骏鄙夷嘁了一声。
下一秒那几个青年就冲上前,发了狠想要围攻他。宋珩倒淡定,连续几个横踢后旋踢使得利落,转眼就搞定了四五个。
可他无暇分心,混乱间手中的弓盒不慎掉到地上。有人趁机踢了一脚提到马骏脚旁。
宋珩一顿,马上喊“还我”
他这语气倒让马骏大为意外,好奇心涌上来,不顾他疾言厉色,直接打开。
一把琴弓静静躺在里面。
“呦呵”马骏奇异,大咧咧把琴弓拿出来,还当做教鞭凌空甩了甩。
“你别碰”
他鲜少有这样明显的情绪波动,瞬间更加助长了马骏的气焰,他笑着问“这是送我姐的吧”
他像忽然想起,“哦对,今天圣诞节,是我姐生日诶,怪不得你不愿意给我钱啊。宋珩,原来你是把我的钱都用来买这破玩意儿了啊”
“还、我。”宋珩的目光凝结了深冬里最寒最冽的冰霜。
“别急别急。”他越是表现得气愤,马骏就越觉得特别有趣,把琴弓当做痒痒当后背蹭了蹭,“你求我啊我还你。”
宋珩吸了口气。
冷空气进了肺,喉咙里涌起铁锈似的腥味。
“你别太过分了。”
马骏说“我这就叫过分了啊那你天天吃我家的,用我家的,占用我家的资源,算不算过分了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还这么和我说话,算不算过分了”
宋珩曲拢的指节泛出青白。
“求不求”
他问了好几遍,见他始终抿唇不讲,马骏开始不耐烦,双手分别握住了琴弓的两端,往两边掰,“你求不求”
白雪漫漫。
长街上川流不息,鸣笛交错都变得空钝。
宋珩却几乎能在那一片杂音里听到木头断裂的细微声响。
比刀割在他心上还难受。
他盯着他手中的琴弓,感觉他此刻握着的不是琴弓而是他的心脏,眸子里的戾气渐渐褪去,极其艰难地开了口,“求你。”
马骏啧了两声,兴奋的笑止都止不住,“我听不见,大点声”
“我求你。”宋珩压了一口气,嗓音涩哑,“求你还给我。”
马骏笑了,瞥了眼琴弓上已经出现的裂纹,丢垃圾一样丢进他怀里。
“毛哥,他刚刚不是打了你的人吗你现在可以好好教训他了。”
那琴弓和拳头是一起来的。宋珩接到琴弓的下一瞬,膝弯就猛地受到一记重创,将他直接踹翻在地。
接着更猛烈的击打像带刀的暴风雨一样噼里啪啦落下来。宋珩始终微蜷着腰,死死把琴弓护在怀里,紧咬着牙不发一声。
他不能放手,不能还击。
他不能再把它弄丢了。
“你们干什么呢”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外响起一声重斥。一辆黑色商务车在路边停下,走下一个中年男人。
他西装笔挺,戴着副银丝边眼睛,边向这边疾步走着边扣西装扣子,眉头紧紧皱着,“我报警了”
人群四散。马骏赶紧逃了。
宋珩在地上没有起来。男人上前去扶他时,发现那少年狼狈跪坐在地上,脸上身上满是伤痕,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怀里折成两节的琴弓。
断了
它断了
他手在颤,确切的说是浑身都在颤,眸光更是颤得厉害。他此刻似乎听不见也看不见了,没感受到别人的走开也没感受到有人过来,只一味地颤着手轻抚着那根断弓,不知所措又急切。
他第一反应是修。他要找人修好它
男人扶他起来,“小伙子”
“谢谢您。”他声音极度的闷哑,似乎还隐有哭调,只是努力控制着情绪。
男人在他脸上流连良久,“你家住哪儿我送你”
“不用了。”匆忙拒绝轻推开他,宋珩抱着琴弓踉跄着跑远了。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再尽头,男人仍旧在遥遥驻目。
有人上前,“齐先生。”
“像。”
看着他的远处,男人感叹,“真的太像了啊”
匆忙跑回到旧琴行,琴行的老人看见少年的瞬间惊得完全说不出话。宋珩急不可待,拼命恳求着老人将那根断了的弓修缮。
但怎么可能修得了
已经断裂的木头不可能再完好无损地接回,他自己心中也明白。只不过卑微执拗地,想抱着那最后的一点点小小的希望与自尊。
夏树今天虽是一个人回的家,可心情却很好。
阿珩虽然没和她直说去做什么,但她知道一定与她的生日礼物有关。她开心又期待,走路的脚步都不由自主轻盈起来。
到达家里时家中无人。她的生日,家中人都为她去买蛋糕了。
客厅布置了气球与彩带,墙上挂了“hay birthday”。门口的圣诞树上挂了个大大的笑脸。
他迫不及待上了楼,才进二楼便喊“阿珩”
屋中的宋珩听见她的声音,原本正在对镜处理肩上的伤,连忙有点艰难地将衣服穿好。
门开时,夏树望见的便是他安静坐在桌前,只开了台灯,暖色灯光晕染着少年的极好看的背影。只是从来笔直的背脊微弯了一点弧度。
夏树的眸子里涌上笑意,一步步到他背后,清眸像一弯溪水,“阿珩。”
他头微偏,背对着她,低声,“夏树。”
她在他背后无声轻笑,语调故作生气,“你,你给我给我个解释,你今天又把我丢了,我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