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上茶的宫人都已走得差不多, 殿内也不剩几人, 顾素未接了宫人递过的盖碗, 还未来得及掀开盖子,便被清脆的声音吸引。
抬眼看去, 便见莫婉华跟前站着一个身穿缃色绒领绣白兰比甲, 并杏红色垂胡袖滚边夹袄的宫人, 她手中拿着同样的红木托盘,托盘上放得是新沏来的滇红。
她站在莫婉华毡案跟前,死死低着头,远远瞧上去, 手间似乎在轻颤着。
而她面前的莫婉华冷着脸,右手放在毡案上, 手边是未来得及换走的粉彩扒花盖碗。
此刻盖碗的盖子不似先前一样严丝合缝地盖着,反而整个都被翻了过来,靠近盖碗周边的桌面上溅出了好些水迹。
显然方才不知道这换茶的宫人做了什么, 引得莫婉华不满,这才掀了盖子。
顾素未见状问了句,那宫人连忙放下手中托盘,俯身大拜。
“贵妃娘娘恕罪, 奴婢、奴婢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她说着将方才的事一一道来。
原来她同旁的宫人端了新茶进来后,按照进来的顺序,恰好到了莫婉华这一桌, 她照着先前知秋吩咐的, 现将旧的盖碗拿走, 再换上新的。
可当她正要伸手拿过莫婉华毡案上的盖碗时,却忽地听对方问了句“本宫瞧着你有几分面善,你叫什么”
那宫人听了便低声回道“奴婢名唤兰灵。”
原不过正常的问话,可令兰灵未料到得是,对方听了自己的回答后竟面色一变,接着抬手狠狠压下她已碰到了的盖碗。
方才殿内响起的那声音也是因着莫婉华的动作引起的。
兰灵所能说的便都是这些。
顾素未听完后,便看向莫婉华。
“方才还好好地,莫婉华怎的突然动怒,难不成你认识兰灵”
莫婉华面色有些不好,她收回自己放在毡案上的手,抬头望了回去。
“回贵妃娘娘,臣妾并不认识这位宫娥,不过是她生得与臣妾一远方表妹有几分相似,就连名姓都同样是带了个兰字,臣妾觉着凑巧,这才分了神。”
顾素未“哦”了一声“本宫还以为是兰灵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婉华不快,还想着将她发落了。”她说着一笑,“既并无甚事,你替婉华换了茶便退下罢。”
后面这句,她是对着跪着的兰灵说的。
兰灵听后连忙应诺,便赶紧起身,将莫婉华桌上的茶换了后,便福身退出了正殿。
及至兰灵离开,殿内原本有些紧绷的氛围才稍稍松开了些。
顾素未这才将方才放在香几上的盖碗再次拿了起来,掀开盖子后轻轻将浮在面上的茶叶撇了撇,才轻抿了口。
她看得出莫婉华方才说的话不过是一时编出来罢了,对方的脸色分明是动了怒,若兰灵真生得与她远房表妹相似,她又怎会当着众人面失态。
且方才兰灵替她换了的茶她并未用,不仅如此,还面带不豫地将盖碗往旁挪了几分。
尤其是方才回她话时,眼中闪过一丝怨怼,似是对顾素未有了想法。
虽不知她为何突然这番表现,但既然对方不愿说,顾素未也不会问。
横竖自她晋封到今日,六宫中不忿她的多了去了,眼下再来一个莫婉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此时,坐在后方的林嫔轻啜口滇红,随意问道“妾觉着兰灵这名字有些耳熟呢,今岁殿选前,彩丝院那边不是闹出了事。妾仿佛听得说,有个伺候家人子的宫娥因此还无辜受牵连,那宫娥的名姓好像就是兰灵”
她说这话时,眼神在莫婉华面上略过,果见对方原本就不豫的脸色又沉了两分。
顾素未听后便道“林娘子好记性,兰灵确实是当初在彩丝院伺候的。那时她因着孙美人的紫苕甘而双手红肿溃烂,本宫怜其无辜,便将她调到了身边伺候。”
“贵妃娘娘真是菩萨心肠。”林嫔轻笑一声,“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娥您都能这般照顾。只是方才妾恍惚一瞧,这兰灵的手十指纤纤,并未见溃烂的迹象。妾记得,紫苕甘毒性凶猛,沾上后若医治不及时,肌肤便会留下一生的疤痕。”
“林娘子说得是。”顾素未声音轻缓,“本宫当日找了司医替兰灵治伤,司医也是这样说的。不过幸而兰灵只是入睡前在手背上稍稍抹了些,别处并未沾上紫苕甘,再加上后来司医细心医治,这才让兰灵的手未有大碍。”
“原来是娘娘叫了人替兰灵治伤。她的手好得这样快,且未留痕迹,应是治疗期间修养得当,想来也是娘娘吩咐的了。”
林嫔的话听上去似乎只是与顾素未闲聊,可字字句句都意有所指,每每说完都要提一句兰灵之所以有眼下的造化是因着顾素未,显然目的不单纯。